费力克斯大步流星的行走在通向枢机院的鹅卵石路上,神情亢奋,哪里还看得出一丝垂死老人的迹象。
“阁下,有关对米高的安排……”普罗米修斯踩着一种轻盈的步伐如同影子般紧随在费力克斯的身后,一米八九的强壮身体仿佛没有丝毫的重量。
“就照先前我说的去办。”费力克斯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对米高,我现在有了另外的安排,你现在就去找陛下的侍从官,让他将陛下答应给我的那批物资尽快送到城堡来,马上!”
二十分钟之后,枢机院副院长的办公室中,费力克斯与马蒂尔德面对面的坐在了一起。
“圣甲虫怎么样了,还能救得过来吗?”费力克斯将一支卷轴轻轻地放在了马蒂尔德的面前。
“这是经过整理之后的那卷秘法,时间紧迫,我身上只带了这个,如果你想要原本,等下可以跟我去城堡拿。”
“情况不是很乐观。”马蒂尔德伸手轻轻抚过卷轴,“圣杯破碎,已不能留存多少源力,现在只是靠着底部仅剩的一点点源力在对它进行滋养,能不能挺的过来,最终还是要看源力积存的速度。”
停顿了一下,“这次的圣降你也看到了,在网络上也是广泛流传,有消息称方圆十平方公里之内所有信徒身上的沉疴在那一天全都不药而愈……”
马蒂尔德轻轻啜了一口咖啡。
“高层原本已经责成外交部门拿出一个可以令世人信服的说法,来平息这场事端。但看圣甲虫现在的状态,这个立场可能会有所转变。他们或许会反过来以此大做文章,试试能否加快信仰之力聚拢的速度。
圣甲虫身上有着教庭千年传承的奥秘,是绝不容有失的!哪怕只是一丝可能,都须尽最大的努力。
还有一种说法是仍旧维持前议,改由陛下动用荆棘冠的力量对圣甲虫进行加持,毕竟现在正是一系列动作的要紧关头,能低调还是要尽量低调一些。”
“我就随便那么一问,你不用对我解释的这么清楚,我现在没有时间去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来找你,只是想要你给我争取一天的时间,就一天。”费力克斯斩钉截铁的说道。
“有什么条件,只要我有的,你尽可以提。”
“你这是要逼我犯错啊!雷奥!”马蒂尔德使劲的揉了揉脸。
“那可是事件中唯一的生还者,从他的身上,我们或许可以还原出一些当时的场景,能引发如此大的事件,这个人的身上一定还蕴藏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秘密!真是笑话……我们自己的秘密还少吗!圣甲虫、荆棘冠,哪样不是秘密,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多少类似的物品被封存在地宫深处,怎不见有人去探寻其中的秘密……我看,你只是单纯不想帮我这个忙吧!”
面对费力克斯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马蒂尔德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样,你给我具体说说准备怎么操作这件事情,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才是……”
“我说了,我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成功了,该他知道的也就是我知道了,失败,则他仍旧还是你们的!”
下午三点,费力克斯在自己的城堡门口恭恭敬敬的送走了教皇的侍从官,并让他带走了自己对教皇陛下最深沉的感激。望着缓缓西沉的太阳,费力克斯长长地吁了口气,所有的前期工作都已完成,剩下的,就是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他转身朝城堡深处的地下室走去,多年的谋划与准备都将在明天有一个结果。
赵言是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吵醒的。好像是有一只苍蝇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嗡嗡”的振动着翅膀,但凝神去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如此反复再三之后,赵言终于醒了。
入目的,仍旧是那处昏暗的环境,而且这一次,他好像是被禁锢在了这里。赵言想要试探着重新感受自己的身体,但外延的精神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给轻轻地挡了回来。
几次试探无果之后,赵言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毫无疑问,此时他肯定是处于教庭的控制之下。作为此次事件的唯一亲历者,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必将是无休止的拷问与切片了。
在一个有上千年历史的庞然大物面前,赵言并不认为自己能保有什么秘密,成为小白鼠,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命运。
那么,该如何破局呢?
“嗡嗡”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这一回赵言听清楚了,是有人在念诵一段咒语,不,是一篇经文。
是谁?
他在哪里?
是在超度自己吗?
难怪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原来我是已经死了吗?
也是,在那等威力的雷电之下,就是一块钢铁,也得化为一团铁水。赵言恍然。只是昏过去之前明明有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时间赵言又有些疑惑。
“呵呵,醒了!”一把柔和好听的声音在赵言的耳边响起。
“醒了?我不是死了吗?”
“死?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声音的主人似乎愣了一下,“在我的感官世界中,你的精神之火如熊熊燃烧的火炬,好的不能再好了,倒是我,是真的快要死了……”
“没死?那我怎么感觉不到我的身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有,我是在哪里?你又是谁?用什么方式在跟我交流,神念吗?”一连串的问题从赵言口中喷涌而出。
“呵呵,不要着急,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来。”声音的主人柔声说道,“首先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雪域高原的央仓宗措,藏传佛教觉囊派第八十七代传人……”
“我这一派与红教同出于桑耶寺一源,乃是莲花生大士的嫡传。以汉传佛教的分类,应该是属于秘宗的杂密部,重视的是神通、鬼神及精神体验等灵异类方面的修持。
第二十五代祖师更是在中土游历之时,于奇缘巧合之下,得大法一部,从此更是专注于精神修炼之法。我们相信肉身终将腐朽,而精神必将永存,行的是以精神驾驭物质之道。因为理念的不同,与红教开始渐行渐远。
十二世纪之初,三十五代祖师选择在藏北贫瘠之地另开一教。觉囊派由此诞生。
为了教派的发展,三十七代祖师哈桑选择与世俗政权合作,他加入了当时蒙古远征欧洲的军队,效力于拔都王子帐下。但不幸的是,哈桑从此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回到藏北之地,而更加糟糕的是,当时他还随身携带了教派的传承法器……”
赵言一声不吭,听的津津有味,在央仓宗措平和的语调之下,一个从遥远历史中走来的教派的发展脉络,清晰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被派出来寻找那件法器的?”
央仓宗措没有回答赵言的询问,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述说。
“失去了传承的法器,教内的一些重大仪式便无法举行。可想而知,这牵连到了教派的生存,所幸我这一派专修精神,对法器的依赖降到了最低,才勉强使得传承不至于中断。
但精神类秘法的修持却对传承者的资质要求极高,而藏北贫瘠之地又缺少足够的人口基数以供筛选,已至于几个世纪以来寺内人丁日渐凋零……”
央仓宗措长长地叹了口气,“几个世纪以来,我们每代都会派出传人到俄罗斯及东欧一带寻找,三十年前,我被寺里派了出来。而在十二年前,我被人关在了这里……”
“这样看来,你应该是找到那件传承物了!”一听对方已经被关押了十二年,赵言立刻明白了这个央仓宗措的处境。财露了白,这是被人觊觎了。
“你的状态很奇怪。”仍旧没有回答赵言的问题,央仓宗措自顾自的说道,“只是一个小小的法术,就束缚住了你强大的精神力量。就好像是用一根细细地草绳捆绑住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壮汉一样,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该如何使用,这也是我之所以有底气来联系你的原因。
很显然,在精神一道上,你什么也不会,你需要来自我的帮助。
还有,你猜对了,我的确是找到了那件传承之物。二十多年前,在罗马尼亚山区一个古老家族的手中,我见到了那件我派中流失已久的法器。”
“那是一个古老的狼人家族,避世已久。那件法器是它们祖先的战利品,对现在的它们来说只是一件纪念品而已,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
但再没有价值,他们也不可能白白给予。他们提出了一个交换的条件。
由于避世太久,长期的内部通婚,已经导致他们族内的血脉出现了退化的迹象,他们提出来的交易条件是一滴新鲜的狼人精血。”
啥!赵言怀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什么狼人、精血的,当现在还是中世纪呢。接下来不会还有吸血鬼之类的东西吧!
“这个世界的奥秘深藏于迷雾之中,有着我们太多的不知。以人类短暂的生命和贫瘠的文字表述能力根本无法加以记录。至于狼人,区区一些史前遗种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仿佛看到了赵言那惊讶的表情,央仓宗措用一种更加柔和的语调说道:“有太多的异类隐藏于人群之中,只是以人类的肉眼无从分辨而已,你需要的,是一双慧眼……”
“别说那些没用的!”赵言出言打断了央仓宗措的说教,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神神秘秘,说话留半截的德性。
“要怎样才能将我从现在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还有,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赵言才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处降临,有所施,必有所求。铺垫了这么多,总是要落到实处的。
“倒是一个直来直去的真性子。这样也好,我们就摊开了直说,我需要你帮我完成那个任务,作为回报,我会传你一门神通,同时承诺在你将法器带回寺中之日,将我门中的根本大法予你一观。”
“若是终我一生都接触不到那个所谓的狼人家族,那怎么办,去抢吗!还有,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完成对你的承诺,将那件法器带回你的门中,你怎么肯定那时你的长辈会兑现你现在对我的承诺?最重要的是,如果我过不去现在的这一关呢?”
“不会的,我苦苦等待十二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只要你开口应承,命运的车轮就会按这个轨迹转动,一切都已经注定。至于眼前的关口,需你以金刚之力,去打碎命运的枷锁……”
一股强大的意念如退潮般向来处缩去。
在赵言所处的地下二则层更深处,一间阴冷、潮湿的牢房中。一个双手双脚自肘、膝处断去的瘦小身影无力的倚靠在墙壁之上。似乎已经适应了地底幽暗的环境,他一双努力睁大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地绿光。
“师父,我已经走完了我的宿命,但愿您睿智的目光早已窥见命运的一角。因已经种下,想必果也不会太远了吧!”
央仓宗措眼中的幽光渐渐熄灭,然后头一歪,就此停止了呼吸。这个来自雪域高原的天才僧侣就此在异国他乡的幽暗地层下静静地睡去。
而此时,赵言也静静地蜷缩于黑暗的一角,思考着自己的出路。自从在央仓宗措的口中得知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他就知道了自己将要面对些什么。
这是一个谋划了许久的计划,一个自费力克斯从央仓宗措的手中得到那卷秘卷之后就开始布下的局。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费力克斯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现在无疑到了他该收获的时候了。
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赵言已有对策,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他担心的是如何在事后悄无声息的离去,以及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如何躲避教庭有可能在全世界范围内的追捕,这才是令他伤脑筋的事情。
地下一层,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已经布好。
星阵的中央沉睡着一具成年男性的躯体。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健壮的身体中仿佛蕴藏着喷薄欲出的力量。
“今天,命运将翻开它崭新的一页,显露它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费力克斯用一种近乎吟唱的方式一边赞美着命运对他的慷慨,一边从身上掏出一把骨质的匕首,在手腕上重重地划了一道。
一股血泉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溅落在星阵之上,并飞速的向着构成六芒星阵的每一条线段渗透而去。
“嘀嗒、嘀嗒……”血液滴落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地下空间中显得格外的清晰。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费力克斯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惨白,已经耗去了他全身一多半的血液,阵式却还没有一丝启动的迹象。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准备启用备用术式的时候,“嗡”的一声鸣响声中,一道幽光在六芒星阵上闪现,空气中一时充满着一股血液腥甜的味道。
费力克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顾不上包扎伤口,从口袋中快速掏出一管针剂,扎在了脖子上。
随着这一管透明的药剂进入体内,费力克斯的脸颊上显现出了两团暗红色的晕光。如果此时将他的血液置于显微镜之下,就能看到他血液内的血红细胞处于反常的增殖状态,正以高于正常值近百倍的速度迅速分裂着。
这是费力克斯名下所属实验中研发出的最新型的兴奋药剂,“天使的微笑”。一针下去号称能消除身体上所有的负面状况,类似于游戏中的满血复活。
当然,后果也是可以想象的。
但费力克斯显然丝毫不在意这一点。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完成了艰难的第一步。
此时,费力克斯觉得不论是自己的精神还是肉体,都是出奇的健旺,一切都仿佛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下,但他心里清楚,这不过都是些假相,随着那一针药剂的注射,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深吸了口气,费力克斯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一把扯去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绝不应是他这个年纪的老人能有的健硕肌肉,摆出锻体术的架子,屏气凝神,开始运转全身的气血。
渐渐地,一层暗红色的花纹在费力克斯全身肌肤上开始陆续显现。然后如有生命般互相纠缠、勾连,逐渐遍布全身,最后停留在了脖颈之下。几个呼吸后,费力克斯整个人如同穿上了一件鲜艳的玫瑰血衣。
这是一种用传说中的龙血秘制而成的墨水,是费力克斯按照“巫妖转生术”中所载的符文亲自一笔一划的描绘在身体上,是整个仪式中最重要的一环。
当然费力克斯也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龙血,不说东方传说中的那种能腾于九霄,隐于芥子的神龙,就是西方神话中那种长了两条翅膀的大蜥蜴,也从来没有实物为证。这种所谓的龙血,最多也就是一种亚龙类的富含高能量物质的血液罢了。
但即使如此,在如今这个物种大灭绝的时代,也就是教廷这种有着千年传承的庞然大物还有着类似的储备了。
接下来,就是真正见证奇迹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