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凤立刻摇头,“我倒是也听说过,扫盲是从前年开始的吧?”
“可咱到镇上也不太方便呀,得专门雇车。”
“我这腿脚也不利索,折腾不起呀!”
赵婶儿闻此瞬间有些丧气,却也不得不承认是这个理儿。
末了她安慰自己:“再等等吧,你看咱村儿现在也总响应号召啥的呢,没准儿等明年咱也能整呢!”
季春花嗑着瓜子,绵软透亮的大圆眼儿眨巴眨巴的,嗑得漫不经心。
她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想说她还是认识些字的,不然没啥事的时候就教教您二位。
可又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只是认字,写的也不是很好。
有的字写不出,写得出的也跟狗爬似的。
... ...扫盲小组里面的老师肯定是文化程度很高的人吧。
她这点文化,还是不要上赶着教别人了。
万一教不好,还给人教坏了可咋整?
不知不觉,就落了晌。
外面的天儿还没黑透,灰蒙蒙的。
季春花往外瞥了一眼,抓紧起身,十分客气礼貌地道谢:“何婶儿,赵婶儿,给你们添麻烦啦。”
“谢谢你们邀请我来家里吃饭。”
两位婶子连忙跟着站起,臊得老脸通红,急道:“快别这么说丫头,全是我俩麻烦你嘞!”
“要不是有你,我俩就得对着那两封信想七想八的,难受到过年去!”
“行啦行啦,春花呀,咱都不说这些酸话嘞。”
何凤知道天色要晚了,先行走到屋门口,“往后有时间你就多来串门子,我跟你赵婶儿都老稀罕你来嘞。”
“想吃啥就跟我俩说啊,丫头!”
“她赵婶儿,我去把春花丫头送回家,你都喝成这德行嘞也别收拾了,桌子啥的就撂这,明个儿早起我来跟你一道收拾。”
方才吃完饭,季春花就主动想帮着收拾来着。
结果瞬间惹得两位婶子大惊,就好像她要做啥贼可怕的事情一样。
当时的场景差点叫季春花吓得魂儿都飞了几个,后头就再不敢提了。
她当时还寻思呢,这两个婶子跟妈性子好不一样呀。
妈是和声细语地拒绝,虽然温柔,但却莫名带着种力量,叫她不好意思反驳。
这两位婶子则是风风火火,恨不能原地蹦起来。
... ...让她更不敢反驳。
不过,这都是因为她们很疼爱自己,不想叫自己干活儿。
季春花心窝窝里又酸又涨,悄然笑着眯起眼儿。
才出了院门,何凤嘱咐:“看着些脚下,丫头——”
说完,她就像卡住了似的,老半天没出声。
季春花纳闷,只见何凤怔愣地顺着院门往前看,她也跟着张望,“婶儿您瞅啥... ...”
“呢?!”
她脑瓜嗡地一下炸开,张了张嘴儿。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飞速迈开小胖腿儿狂奔过去。
“段虎!!”
季春花一瞬间啥都忘了,就连俩人闹别扭的事儿都忘了。
她嘴角也跟着脚步一起飞起来,乐得跟朵花儿似的。
到了跟前,一把抱住段虎劲壮的手臂,用力搂在怀里,
龇出小白牙高高扬起脸儿,“你咋来啦?”
“你咋认得赵婶儿家呐?”
“嘿嘿,你是不是又偷偷搁后头‘监视’我啦~”
“诶呦,你看你这人,干个劳动你也监视我,串个门子你也监视我~”
“你咋这么烦人呀!”
“... ...”段虎太阳穴噔噔狂跳,隐在昏暗天色中的凶悍脸庞愈发黑。
何凤被逗得实在绷不住,又有点不敢在段虎跟前笑出来。
便只好强忍着走过去解释:“段、段虎同志啊,实在是不好意思。”
“刚才我们几个唠得高兴,她赵婶儿就说叫春花也喝口酒。”
“没多喝,就小半杯。”
“她喝完跟我俩唠老半天都啥事儿没有,我俩还寻思这丫头酒量挺好的呢!”
段虎耷拉眼皮一瞅,只见季春花脸儿映在隐隐探头的月光下,红得惊人,瞬间拳头攥得梆硬。
艹。
真能耐了啊臭年糕团子。
还敢背着老子喝酒了?你他娘的是真要疯啊。
他额角青筋都被火儿顶得用力凸起搏动。
何凤突然呵呵笑道:“我估摸着,春花丫头就是那种心里贼有数儿的人,得是瞅见了叫她心里踏实的、觉得安全的人,才会开始醉呢。”
“... ...”段虎拳头蓦地松开了。
但脸仍然黢黑。
他粗哑道:“给您添麻烦了嗷婶儿。”
“!”何凤差点吓到心跳骤停。
她讷讷道:“啊,啊,没有没有,不麻烦不麻烦。”
“这哪能说是,是她麻烦我们,明明是我们麻烦她了。”
何凤忍不住生起种强烈的愧疚,忙热情道:“下回你也来啊段虎同志,跟春花一起来婶儿们家里串门子嗷!”
“... ...行。”段虎随口应了一声,闷闷的。
咔嚓一下俯身,单臂勒着季春花把她往肩上一扛。
何凤大惊:“诶呀天老爷诶,小伙子,可不能这么整呀!”
“这你不得给她颠吐喽!”
“不能。”段虎不屑冷哼,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笃定:“老子走得稳,颠不着她。”
“... ...”何凤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顺着指缝心惊胆战地瞅季春花。
却见她扒在段虎宽厚结实的肩膀头,咧着嘴儿呵呵乐。
还打了个嗝儿。
招招小胖手儿,“我走啦婶儿~咱们明个见呀!”
“婶儿你回去也早些休息呀~”
“... ...”何凤哭笑不得地也冲她摆摆手。
直到小两口的身影消失在狭窄昏暗的土道尽头,才心有余悸地转身叹息:“哦呦,娘诶,可真吓人呀!”
“这段虎同志真是一把子莽劲!哪儿有扛自己媳妇儿跟扛麻袋似的呢!”
“不过春花也是... ...一点儿都不怕不说,瞅着还挺美?”
何凤推开院门,最后感慨般总结:“老话说的真没错儿,啥锅配啥盖。”
“依我看,这俩人真是贼般配!”
“天生一对儿!”
……
“段虎~~~”
走在路上,季春花黏糊糊地叫:“段虎~段虎~你在哪儿~”
“... ...”段虎脸板得更硬了。
不言语。
季春花撅撅嘴儿,又叫:“呔!大老虎!为啥不理我!”
“... ...”段虎咔嚓一下停住脚,单掌抬起。
“啪!”
“啊!”季春花惊呼,扑腾着伸手要往身后捂,“你,你你打我辟、谷蛋儿做啥?!”
段虎混不吝地呵一声,再次抬掌。
“啪!”
“... ...你,你,”季春花泪儿噙在眼窝,奈何这么着挣歪也捂不到正地方,急得直吭哧,“你、你是臭流氓,你、就知道欺负我。”
“臭流氓!”
她头顶热气蒸腾着,掺杂着醉意,口无遮拦道:“有能耐你来吃我嘴儿呀!你看我会不会把你咬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