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第一次踏入乐清池的风竹太子,就连时常在此与清音公主共赴床笫之私的无言也感到无比惊讶。
方才两人的对决正焦灼之时,不知清音公主是趁乱触动了哪里的机关,那五个池子里色彩各异的池水瞬时卷起急促的漩涡,中心的水流旋转得越来越快,形成了一个个深邃的黑洞,将周围的池水向中心拉扯。水花四溅,发出“哗哗”的声响,如同暴雨倾盆,又似海浪拍岸,声势浩大,发出“轰隆隆”的低沉咆哮。
在风竹太子和无言尚未从突变中回过神来时,那翻腾的池水已如幻影般消散无踪。紧接着,池底传来了“咔哒咔哒”的机械声,伴随着地面的轻微震颤,一排排柱形机关从池底突兀地升起,宛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怪异且刺鼻的气味。
原先的对峙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面具之下,无言的眉毛拧作一团,心中焦急万分,推开风竹太子,想要急切地冲向他心爱的姑娘。
但就在他迈出步伐的瞬间,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柱形机关顶部整齐地喷射出巨大的火焰。这突如其来的火柱伴随着滚滚热浪,无情地将无言推了回去。
火柱连成了一圈,将清音公主和神木机关围在了中央。
“清音殿下——!”顾不上渗着血的胸口,无言悲切地呼唤着火墙另一边的少女。
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不可以,不能只身去找璟云!
若是现场有觉醒了的玄武在场,便能听见无言的心碎不已的声音。
“清音,别跑!”风竹太子亦是隔着炽热的火墙愤愤地大声呼喊,他预感自己那狡猾的妹妹定是要有什么可怕的举动。
带着十分的不屑,清音公主只是留下一抹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阴魅微笑,转身打开了神木机关,点上火把,头也不回地拖着华丽的裙摆走下阶梯。
阶梯尽头,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铜门,但此刻铜门竟然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上锁。
心中暗暗狐疑,清音公主推开那扇门,见到是璟云伫立在门边,喜出望外,根本没把一旁的玲珑和穆遥放在眼里。
“原来你在这里!我的璟云。”清音公主娇声娇气地唤了一声。
璟云并不作答,只是向着自己的“主人”微微弓了弓身。
穆遥见到来人,先是一愣,又即刻将玲珑拉到一边,将她护在身后,以免这恶毒的公主对玲珑不利。玲珑则以戒备的姿态绷紧了神经,准备随时迎战。他们在地库里当然听见了外边诡异的巨响,也察觉到了周围的温度正在不断攀升。
清音公主却丝毫不在意玲珑和穆遥向她投来的警惕目光,径直走向一处耳室,在最深处的木箱里翻找起来。片刻,拿起一件玲珑等人从未见识过的兵器。
一根如健壮男子手臂一般粗的,铁质的火铳。
约莫一尺长的铳膛,灯笼罩似的隆起的药室,尾部则是一段可供操持的木制手柄,看起来是极具威慑力的利器。但铳身和木柄上精心雕琢镌刻的饕餮纹样,又宛如无上典雅的工艺精品。
玲珑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惴惴不安。
这件火铳,确确实实在她的涉猎范围之外,就算她意识到这是多么危险的邪物,却无法在经验中搜寻到丁点儿应对之策的线索。
清音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取出一个束口袋,里边似乎装了些沉沉的小物件。
“本公主原是想亲手降下裁决的,既然璟云你在这里,就由你代劳吧,也免得本公主劳神伤身。”
清音公主朝着璟云招了招手。
“拿好它,跟我上去将那帮逆贼剿灭干净,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是。”
璟云垂下眼眸,跪在了清音公主脚边,双手高举,恭恭敬敬地接过火铳,而后将束口袋系在腰间,跟着得意洋洋的华服少女走出了地库。
但即将走出铜门时,却回头看了玲珑一眼,又快速收回了眼神。
铜门没有被关上,清音公主也似乎毫不在意。
玲珑莞尔,对穆遥道:“我们也赶快跟上去吧,这地库,不是人待的地方。”
“得嘞,要杀要剐任凭师父处置!”穆遥收到信号,兴冲冲地护着玲珑出了铜门。
清音公主又回到了火墙之前,原本雾腾腾的乐清池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几滴香汗缓缓从太阳穴渗出,向着白皙的脖颈淌去。
清音公主慢悠悠地从袖口里取出一方丝质帕子,一边轻点鬓边,一边欣赏着火墙对面的光景。
黄亭玉及殿前司女子营不负众望,已经杀进了乐清池内,公主府的侍卫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明显已经快扛不住了。武姬娘娘和宝珠也在人群中披荆斩棘,正如武姬娘娘所言,她那“保命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觑。
慈幼局出身的护卫们并不在列。公主府的其他殿宇皆已陷落,武姬娘娘便命他们留在府中各处,搜索罪证,剿灭余党。
无言此时正被几名女子营的兵士围在中央,似是打成了平手。看样子方才被风竹太子的扇骨划拉的伤口,多少有些影响战力。
发现清音公主和璟云从地库里出来了,身后还跟着玲珑和穆遥,无言大呼不妙,用尽全力撞开了包围圈,心急如焚地冲到了火墙之前。
炙热的温度灼烤着面具,让无言实在难以忍受,犹豫片刻后摘下面具,以丑陋的素面朝向烈火彼岸的清音公主,期期艾艾道:“清音殿下!快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帮你!”
决不能让清音独自一人和璟云待在一起。
不知从哪里掉下一块碎屑,在火焰中被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到了无言脸部增生的疤痕上,留下些许淡淡的痕迹。
“丑东西,真没用,到底还是要本公主亲自出马才行。”清音公主厌恶地斜睨着自己的情人,嗔怨道,“璟云现在是本公主的人,你用不着担心。等让他把这场好戏演完了,本公主自会让你回到身边继续当条好狗狗。在场所有胆敢忤逆本公主的人,一个都别想从这里出去!”
璟云无言。
无言崩溃。
“先从白子和黑皮开始。璟云,打开火铳药室上的火门,放一颗火药弹丸进去,点燃引线。”清音公主命令着,兴奋之情几乎要从声音里溢出来,“对准朱雀的心口,端稳了。”
穆遥此时正拉着玲珑站在火墙内部的另一处,听闻清音公主此言,浑身一激灵。
但看见玲珑仍是目光坚定地望向璟云,便也挺直了腰板。
璟云根据清音公主的指令一一照做,将木柄靠紧肩头,端起了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