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在村里人缘好,很少会对别人甩脸色,除非那个人真的欠收拾。
顾喜喜当即决定静观其变。
只见那吴大娘好像看不懂主人家不欢迎的态度,依旧是满脸热情的笑,仿佛一朵雨中摇曳的大鸡冠花。
她小跑到屋檐下,身上其实已经淋湿的差不多了。
吴大娘笑道,“说是说了,可这姻缘二字讲究好事多磨,咱们喜喜又是好女百家求。”
“我不得主动点儿,多登门几次,兴许聊着聊着就皆大欢喜了!”
顾喜喜总算知道何景兰为啥说最好别听了。
见她眼神幽深地瞥过来,何景兰急忙悄声解释,“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啊。”
“我也是今早课间休息时,听见孩子们议论,才知道你竟这般抢手了!”
张婶看了眼顾喜喜,正要向吴大娘开口。
吴大娘却不给张婶拒绝的机会,热热闹闹地开始了推销:“我知道,过去那个陈先生长的细皮嫩肉,你肯定嫌我家老三长的黑,皮糙肉厚。”
“不过村里人都知道,我没别的本事,就是能生儿子,我家五个小子,除了已经娶妻的老大老二,随便挑哪个到你家入赘,我跟他爹都没意见。”
“老四比他三哥白多了,跟喜喜同年生的,年岁登对,也识字,俩人成婚后肯定说得来。”
张婶忍不住撇嘴,“识字?没上过一天学,也就是能数个铜板,画个正字吧?”
吴大娘讪笑,却不为自己货不对板有丝毫羞愧,接着说,“那就我家老五!”
“他嫩啊!年轻,身体好,重点是胆儿小听话,喜喜让他打狗,他保证不敢撵鸡!”
张婶已经笑了,也分不清该不该生气了。“是够嫩的,才十三岁吧?”
顾喜喜震惊,不由呛咳出声。
十三岁?未成年啊?
犯罪!赤裸裸的犯罪!
何景兰已经扶着墙笑软了,“我们家又没想养个大儿子,吴大娘,您是不是太着急了呀。”
吴大娘脸一红,她倒也不作伪,嘟囔道,“不着急哪儿行呢?”
“别说咱们村了,我敢说周围十里八村,只要是家里儿子多,耳目又灵光的,谁不想送个儿子给喜喜入赘?”
“没有没有,”顾喜喜僵笑着摆手,“您言重了,我在村里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您说的这么……夸张。”
吴大娘却认真起来,“我可没夸大一个字儿啊。”
“过去大家都觉得,你爹没了,像你那样啥也不会只能坐吃山空,那点家业要不了几年就折腾完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年年丰收,越赚越多。还弄了那么多果园,雇了长工,不用主家自己干重活。”
“而且就连村长两口子都事事听你的,这在村里的体面也有了。”
“谁要入赘到你家,不但减轻了自家父母兄弟的负担,少个人分家产田宅,下半辈子还能跟着你享清闲富贵命。”
“可惜我是个女的,我要是的男人,我也得在你家门口挤破头!”
何景兰歪身在顾喜喜耳畔低语,“这吴大娘虽然强买强卖讨人厌,但她又是实在人,有什么话还真敢说。”
顾喜喜叹息,“都是为了生存,这么想就不觉得她有多坏了。”
此时张婶再看吴大娘,已经从不悦变成了无奈。
她拍了几只蚊子,不得不招呼吴大娘进屋落座。。
“吴家妹子,我知道你家那几亩地养大五个后生着实不易。”
“以后还得筹措三份聘礼,给他们成婚办酒,负担重的让我都不敢想。”
吴大娘如遇知音,愁道,“岂止呢。”
“我家老二媳妇最近探我的口风,那意思是想分家。”
“可家里就那几亩地,按人头分还不够一人一亩的。”
“村里如今又开垦不出新田,我敢答应分家吗?怎么分,分开了能过活吗?”
“当年舍不得他们小小年纪出去受苦,才没让他们外出学一门手艺,眼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都是乡下人,像这样的苦楚其实很常见。
就算张婶没亲身经历过,也能够理解吴大娘的处境。
她叹了口气,说,“怎么样都难,外出学艺,也未必都是好的。”
“陈老二家的三小子,厨艺没学成,还烫的满腿燎泡,师父送回来给了十文钱就不管了。”
吴大娘点头,“那孩子命保住了,但成了跛子,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说下。”
聊到这些,她们难免想到此生见证过更多的人间疾苦,神情都有些闷闷的。
顾喜喜心头也不轻松。
她望着桌上那盘碧绿的野菜团子,心想,田地不够分,还不是因为亩产提不上去?
乡下孩子小小年纪就去做学徒,没有任何保障。还不是因为传统的土里刨食,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所以,必须要做出改变。
尽管同情吴大娘,张婶还是拒绝了提亲。
“不瞒你说,我连给赵媒婆的庚帖都撤回来了。”
她看了眼顾喜喜,一笑,“因为喜喜自己的意思是,这两年还不想成亲。”
“所以你也别着急上火了,不管他谁来说亲,我们都是同样的话。”
顾喜喜连忙跟着点头,证明所言非虚。
赵媒婆的大名,吴大娘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愣了愣,最终识趣地没再刨根问底。“也是哈,才跑了个陈先生,这些臭男人总叫咱们女人难做。”
“我要是喜喜,也想先静一静,离他们远点儿!”
顾喜喜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并不在意那件事。
可转念又想,与其越描越黑,不如保持沉默。
反正吴大娘说的道理大差不差。
吴大娘起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张婶送出去,借了一把自己常用的油纸伞给她。
等到老郎中、石头前后脚回来。
张婶端上温温的绿豆小米粥,一大盘葱花炒蛋,一人一份蒜汁儿。
菜团子沾蒜汁吃,酸辣筋道,很是开胃。
顾喜喜边吃着,说,“明天下午,我想在土地庙教大家种粟米。”
除了老郎中依旧淡定,其他人都惊讶地抬起头。
张婶问,“所有人?全都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