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顾喜喜去找了刘夫子。
刘夫子自然知道疟疾,却是第一次听说驱除蚊虫可防治疟疾。
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顾老板所需龙胆草尽管交给我,最迟明日下午一定凑齐。”
“至于后续运送,我也会竭尽全力,早日送达。”
顾喜喜拱手道,“多谢。”
她放下一张五十两银票,买药材只多不少。
“刘先生拿去买药材,如果不够,您回来再找我报账。”
刘夫子急忙推辞,“顾老板为西北大军提前预知了这道风险,找药方、想办法,还出钱出力,区区一点龙胆草,怎能还要您花钱?”
顾喜喜道,“钱花都花了,也不差这一点。”
刘夫子还想婉拒,“顾老板莫要为难,我也不是自掏腰包,其实慕大人着我办事,提前留了小金库……的……”
他发现顾喜喜眼神逐渐不悦,识趣地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并接下了银票。
“那我就先收着了,花不完的回来退还给您。”
刘夫子案子冷汗,差点忘了,在顾老板面前还是尽量别提那个人。
顾喜喜和颜悦色地重回正题。
“你且记着,一种是配好的草药,可煮水泼洒、以及焚烧,有灭蚊驱蚊之效。”
“第二种是缝好的药包。”
“其中又分为大小两类。”
“大药包用我师父的方子制成,可悬挂于军帐、床边等处。”
“缺点是气味太大,不宜给将士们佩戴。”
刘夫子听的认真,颔首道,“的确,侦查、潜入、埋伏等行动,如果身上药味儿太重,容易被敌方察觉。”
顾喜喜道,“所以我跟师父商定换了配方,改用几种草植替代。”
“这些草植并非药材,因含有避蚊成分,大都有微毒性。”
“一定谨慎佩戴保管,避免误食。”
她顿了顿,“当然,我也会在包裹中附带用法以及禁忌。”
刘夫子会意,郑重道,“顾老板放心,我密信告知时,必定按您所说重申一遍,还要叮嘱押运的人,东西送到了再当面说清楚,确保万无一失。”
天色刚擦黑,刘夫子亲自将顾喜喜送到路上。
临别时,他拱手、弯腰,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顾喜喜略微躬身回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夫子很清楚,顾喜喜的这些准备绝非杞人忧天。
他虽然不通医术,却熟读史书。
西北气候相对干燥,寒冷的时候多,历史上少有大范围疟疾的记载。
可如今大军已离开西北,即将一路朝东南行进。
适应了西北气候的将士们到了更加温暖湿润的地带,本就有可能水土不服。
更别说正值盛夏,山野多水地带蚊虫肆虐,与西北大不相同。
与其去赌西北军会不会染上疟疾,倒不如早做提防。
次日上午,顾喜喜见到了传闻中的赵媒婆。
与她刻板印象中的媒婆形象不同。
赵媒婆穿着毫不艳丽夸张,乌黑的头发梳成简单的髻,一件月白色短褙子,腰系着暗湖蓝色水波纹百裥裙。
她脸上虽被岁月留下了些许痕迹,却无损白净秀丽。
顾喜喜、何景兰都有些吃惊。
这是赵媒婆?
是不是太年轻了点儿?
赵媒婆正在院子里洗衣裳,见有客来,她放下搓板站起来。
“张姐姐来了!”
她热情地迎上去与张婶寒暄。
顾喜喜在旁观察,心想,难怪她能做到行业头部。
初看赵媒婆的笑容就很有独特的魅力,叫人心里暖乎乎的。却又是暖的恰到好处,毫无攻击性。
初次见面便能让人对她生出亲切之感,这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这时,赵媒婆看向张婶身边,满面赞叹,“哎呦呦!”
“两位姑娘瞧着都是极好的,容我猜猜。”
“嗯……穿竹青裙子的是小顾老板,红裙的是客居的何小姐,对是不对?”
顾喜喜、何景兰对视一眼,都笑着点头。
“对。”
何景兰打趣道,“您比我们想象的年轻多了,我看还是别叫大娘,叫赵娘子吧。”
赵媒婆笑了,眼睛眯成了一对月牙,“赵娘子好!我喜欢这个称呼。”
她向张婶笑道,“被小姑娘家家这么喊,我感觉自己至少年轻了十岁!”
张婶说,“赵妹妹,你本来也不老!”
女人们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赵媒婆说,“今早天不亮,我已经下地去,把小顾老板给的药上了一遍。”
早晨外面凉快,顾喜喜不想耽搁,就提出先去地里看看荞麦。
赵媒婆家到田地并不远。
顾喜喜看了看,与之前的判断别无二致。
她对赵媒婆说,“我配的药三天就要用一次。”
“你观察底部新抽出的植株,还有最上面的叶尖儿,如果没有继续变黄,那就安全了。”
“五天后如果还没好转,你再去我家找我。”
如今条件有限,她做出来的药,勉强够得上后世工业农药的半成效果。
所以必须多次用药,勤快观察苗情变化。
赵媒婆认真记下。
顾喜喜又道,“只是这种苗病对荞麦损伤很大,收成肯定要受影响的。”
赵媒婆却并不在意。
“收成多少不要紧,只要有,只要有就好了。”
顾喜喜心中喟叹。
今日看赵媒婆的穿着、以及家中情形,便知她这些年做媒婆是赚了些钱的。
她一个独身女子本就吃不了多少粮食,完全不用耕种,便可以过得很滋润。
但她却不辞辛苦,把那两亩地种起来。
是为了帮故人继续守着这个家吗?
是为了每年供奉在坟前的那一碗荞麦面吗?
回到家里,赵媒婆搬来小板凳,一壶早起就为客人准备的饮子,里面放了去年秋天她自己采的野菊花心,还有少许冰糖。
晾到现在正好入口,菊花清香凉润,略微的甜味恰到好处。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小顾老板田地多,是大家大业。”
“我就种了半亩荞麦,还要劳你亲自跑一趟,这真是……”
顾喜喜道,“赵娘子不必客气。”
“不管是半亩,还是几十亩,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若眼看着秧苗病死却不管,白糟蹋了心血和种子却不心疼,那还是咱们种田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