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大队长想了想,又说:“现在家家户户都艰难。我说句不怕大伙儿笑话的实话。刚才那俩包子,你要是说要买,那我是铁定不买的。两分钱听着没多少,但我一时也舍不得拿出来。”
好几个人都跟着点头。
西山原本也是有顾虑的,也跟着点头。
西玖玖又“汪”了一声。
真恨不得自己开口说话,总是要借这傻大个的嘴,可把她急死了。
好在还是有人对这件事感兴趣的。
“那一次要买多少个?这是不是跟以前的采买价一样,得买得多,才能拿到最低的价格?”
西玖玖满意地看着说话的人,就是和他们一起去买猪的中年男人。
西山传话:“这我得去谈。”
中年男人说:“包子这种东西,也就是一时解馋。你要真让大伙儿凑出钱去买一堆回来,咱们全村恐怕都凑不出这一船的数。”
大兴疑惑道:“这也不是没用的东西,怎么会没人买呢?”
中年男人拍了拍肚子,笑道:“你瞧,这没一会儿功夫,这包子就没影儿了。这要真花钱买了,不是就有用了那么几分钟嘛。”
大兴恍然大悟:“有道理,卯生哥,还是你想得透彻。我媳妇儿也是的,有钱都省着要买布做衣裳,买农具,有时候买个碗都好……就是不给我们父子俩买东西打牙祭。”
西山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大家都把来之不易的钱花在刀刃上。
即便年年有人饿死,食物还是妥妥的刀背。
因为人的肚肠要五谷轮回,吃饱了没一会儿就还得挨饿,倒不如拿钱换点儿可以天长地久的东西。
这些天长地久的东西,等真的饿得受不住了,再拿去换粮食,更加能派上救急救命的大用。
西玖玖也听明白了。
她觉得这个叫卯生哥的男人跟从前卖西瓜的老汉还有点像,都是有大智慧的人。
西山竟然也听进去了。
他想了想,没等小狗叫他传话,说:“天长地久的东西……不要票的散碎布头、钓鱼钩、防水油布,这些你们肯买吗?”
好几个人都来了兴致,大兴第一个抢着说:“油布?你能买到油布?”
西山点点头:“嗯。”
连一直专心摇橹的船夫老杨都问了:“油布要多少钱?我们家那个屋顶,我是修不动喽。要是有块油布兜一兜,我这把老骨头也能多活两年。”
西山说:“这我得去找人。”
“……行。”老杨显然有点失望。
西玖玖拍了拍西山:“市场价的一半,再一半。”
西山照说,老杨头算了算,寻思着:“那一个平方也得三角半块的吧?”
大兴说:“那都算便宜了。老杨叔,你是不知道,听说黑市上一两块钱一平米的价格,没点路子还买不着呢。”
众人又讨论了许久,围绕的话题就是“要是我有钱了,我会花在什么刀刃上”。
西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有人要买趁手的工具,有人要买布料给孩子做冬衣,有人则是想买些好品种的菜籽。
甚至有人提到,想跟西山一样买个煤油灯,以后还能传给闺女当嫁妆。
大家伙儿越说越热闹,就好像兜里真揣着那么些钱一样。
西山总结下来觉得,无非是钱花了,东西还能一直保留在身边,日常用一用,灾时当一当,最好将来还能当传家宝,传给孩子。
大伙儿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阵,不知不觉间,船靠了岸。
大队长最后叮嘱西山:“我知道你是好心,有些东西买起来需要证明文件,你就别躲懒卖乖的,勤往大队办公室跑几趟,能批下来的,我都跟你特事特批。”
“好嘞。”西山的心早飞到天边去了,随口敷衍着。
大队长有点不开心,拉住他继续唠叨:“收晚稻可得来。你到底住哪里?我几次都找不到你。”
“一定,不是说三天给十五个工分吗?”西山笑道,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大队长狐疑地打量着西山,最后摇着头叹着气,唠叨着:“咱庄稼人,要是连农活都不踏实干了,这人可容易就废了。”
他边说边走了。
西山抓紧也要回家去。
他急于看看小狗说的罐头都有哪些东西。
只是队长才走,大兴就拉着卯生哥围过来了。
西山知道,大兴是来说生意经的,他对刚才一路的纸上谈兵意犹未尽,还没过瘾呢。
西山却不想再耽误下去。
趁着他们还没开口,西山先说话了。
“我这出门半天,阿七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抓紧回去了。”
大兴立刻说:“呦,那你现在就要回去?等会儿队上要开会的,向大家汇报今天买猪的结果。可热闹了,你还回来吗?”
西山提溜起有点犯困的小狗,转身走了,抬起胳膊摆摆手:“不了,我住得远。”
“哎?我说,你到底住哪儿啊?”
日头都滑到天边了,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西山抓紧往家里赶。
他鬼鬼祟祟穿进坟地,又赶了一段路,在上次吃包子的地方停下来歇脚。
西玖玖今天累了,一直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西山停下,她立刻来了精神。
“汪!山子,我给你看!”
西山自觉闭眼垂头回避。
西玖玖进入空间,把空间里堆着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罐头全都一股脑儿拿了出来。
罐头滚落在石头上的声音又脆又响。
西山睁眼一看。
透明的大玻璃罐头里腌着水果,小小的红色罐子是红酒曲糟腐乳。
手心大小的小洋铁罐子里是抹脸用的白雀灵,扎扎实实有两斤重的大铁罐子则是营养麦片。
西山看到有一罐菊花精赫然挤在这一堆东西里头。
他心中大喜:没想到兰花连这么稀罕的东西都有。
他指着罐子上的字,试探着问:“这是什么?”
西玖玖疑惑道:“你不认字?”
西山结巴道:“……兴许是外国字,我不认得。”
西山看着自家小狗装模作样地认了会儿字,在心里憋着笑。
然后他看到小狗煞有介事地拍拍罐子,拿爪子按在洋铁口上,垂下头闻了闻:“好像有股奶味儿呢?”
西山刚想说菊花精怎么能闻出奶味儿的,目光就落到旁边紧挨着的、一个标签都有点生锈的最破旧的罐子上。
西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跳漏了好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