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一步一步走过长长的走廊,曾经拿惯了刀剑的手,如今端着茶托也丝毫不抖。他一步迈进前堂,弯腰躬身敬茶:
“老爷,徐夫人,请用茶。”
李淄源接过茶,稳稳放在面前女人的面前:
“徐夫人,用茶。”
在李淄源面前,一个端庄美妇正冷着脸,接过茶,却又放到一边。
“李老爷,茶,不急着喝。”
“我只想要你一句话。这件事情,你们李家准备怎么办?”
“我家老爷没得早,我一个妇道人家守着这么大家业,对孩子的管束是少了些。”
“原先你儿子去找我们家秀秀,我只想着孩子之间玩闹,却没想到,闹出这等事来!”
徐夫人眉毛一挑,显出些不讲道理的蛮横来:
“秀秀自己亲口告诉我的,就是你们家儿子做的腌臜事。”
“难道我家秀秀一个姑娘家,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吗?”
“今天这件事,你们李家必须给个说法!”
“是,是,是······徐夫人你先消消气。等犬子回来,我一定问个明白······”
李淄源无奈赔笑。
“哼!回来?我看你们家那个名满清河镇的儿子,是不敢回来了吧?”
徐夫人提高了音量讥笑,声音传出李府,外面围观的人群也听得清清楚楚。
许多人暗暗点头:出了这档子事,李家吉良公子哪里敢回来啊!
“谁说我不敢回来的?”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院外响起。
众人吃惊一起看去,门口人群散开,李吉良带着福三和小福昂首走了进来,三人身后跟着小黑,小黑背上背着一脸好奇的姜忆凡。
“孽畜!”
李淄源看见李吉良,勃然大怒:
“你还敢回来!你做出这等事,连你太爷爷都惊动了,简直是无法无天!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孽畜,省得你以后祸害李家!”
李淄源骂着,就要上来动手,身边人哪里敢让他过来,赶忙拉住,极力劝阻。
“老登!你先别急!”
李吉良抬手一挥,毫无畏惧。
“我李吉良一向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绝对承认!”
“但是今天这事,我不认!我没做过!”
李淄源气炸了:
“你还敢不认!你还敢叫我老登!我,我打死你!”
李淄源还未骂完,便被徐夫人尖利的女声打断:
“你不认?小王八蛋!你敢说你不认?我家秀秀早就坦白了,就是你干的腌臜事!”
“怎么着?还不认?想欺负我们徐家孤儿寡母的母女俩是不是?”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可以不认!我们去告官!到时候,李吉良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一边李淄源也跟着大喊:
“我打死你个孽畜!”
一时间,徐夫人叫骂、李淄源怒喝声、众人七嘴八舌劝解安慰声,连带着李吉良极为响亮的叫阵声:
“我告诉你!疯婆娘!你女儿怀孩子,跟我没关系!”
“我李吉良是舔狗!不是王八!这盘,老子不接!”
“来!把秀秀姑娘叫来!我和她当面对质!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她说的,还是你这个颠婆子自导自演!”
“来啊,有本事别撒泼,去报官!我们断案啊!”
整个李家前堂乱成一片。
“别吵了,都静静吧。”
正在这时,一声古钟一般的声音镇住了所有人。院中众人都一愣,往发声的方向看去。
只见李悬山搀着一个枯瘦老人走来。发话的,正是李云天老爷子。
“爷爷,不是说了让您老人家休息······”
李淄源赶紧过来搀着李云天,不敢再高声说话,唯恐惊扰了老人。
李悬山十二岁时,便离开了家四海闯荡。那时的李淄源还在他未出阁的娘的腹中,李悬山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有儿子了。
当时的李家只是小村之中一农户,村中女孩未出阁便已有喜,其中难堪羞耻,自然不必多言。当时之事,也如今日一般。
那时,还是李云天老爷子一言九鼎,认下了这个孙子,这才保住李淄源平安降世。不然,李淄源可能都没有机会出生。
娘亲没得早,李淄源自幼随着爷爷李云天长大,对这个隔辈的亲人一直尊敬万分。
甚至于李悬山三十多年后再度返乡,面对这个从未尽过责任的父亲,李淄源也听从爷爷的教诲,认下了李悬山。
也正因如此,今日之事,算是彻彻底底触到了李淄源的逆鳞。这也是李悬山平日混不吝,今日却气势萎靡的原因——他知道对不起自己儿子。
李云天一步一步挪到堂前,先朝着徐夫人拱一拱手,声音沧桑:
“徐家夫人,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逆子,惹出这档祸事来,实在对不住。你放心,若是真是这逆子所为,我李家绝不会推卸责任,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
“如今这逆子不认,按道理,还是请令爱来一趟,我们两家大人见证着,把事情说明白,定下解决的法子,才是最好的。”
“我们两家名誉倒在其次,主要是,对这两个孩子也好嘛!徐家夫人,你以为呢?”
徐夫人在这老人面前也不敢造次,勉强笑一下,屈膝道个福。
“全凭老太爷做主。”
“那就好!来人,去请徐家大小姐!”
“是!”
院子里的人都纷纷落座,李淄源也小心翼翼扶着李云天坐在主位上。李家大门外,早已熙熙攘攘挤满了看热闹的镇民。
自从徐家小姐和李家公子的桃色新闻一出,迅速压过了怡红院失火的消息,成为整个清河镇饭前茶后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传闻,如今眼看有亲眼吃瓜的机会,吃瓜群众们自然是把李府门外挤了个水泄不通。
李云天吩咐下去:
“让乡亲们都进来吧,这是我李家家丑,倒也不怕外人笑话,正好也请乡亲们做个见证。”
“去,给乡亲们看座,倒茶!”
人群一听还有这好事,当即一股脑涌进来,把李府前堂里里外外挤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县令大人到!”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唱喏,一队人马分开人群,径直走了进来。
“李老爷!徐夫人!我没有来晚吧?”
县令名为江永年,四十多岁,相貌普普通通,只有一双眼睛透着老练圆滑。
“江大人!怎么把您给惊动了!哎呀,孩子之间的事,您老不必多加费心······”
徐夫人率先迎上去,语调夸张的开口,带着谄媚。
“哈哈哈!我听说这里有案子要断,我就来了!断案不必在县衙嘛!我看这前堂,就很合适!”
“哎呦您看您这话说的!快!请上座!”
徐夫人又是一顿逢迎。众人赶忙迎接江永年上座。
另一边,李吉良拉着姜忆凡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姜忆凡点点头,在王姨耳边耳语片刻。王姨点头,瞪了李吉良一眼,挤过人群出去了。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事件的另一位主角登场。
盏茶功夫,随着一顶轿子落在李家门前,今天的主角之一,徐秀秀,终于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