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竟挑衅似地喝下今晚不知道第几杯酒,微褐色的酒液因为饮得过急,从唇边溢出条湿痕来,公子哥不拘礼法的浪肆样跃然纸上。
长了许多还没去打理的碎发被随意捋上去,顾竟那双满是玩味的眼眸毫无遮挡地露出,寻衅滋事的意思很明显。
“怎么,喝不了了?”
薄唇无声吐出一句“垃圾”的唇语,是无论谁都能瞧出来的嚣张跋扈。
“啪——”
一只嫩生生的小手覆在顾竟脸上,摸了摸后发现自己捂错地儿了,又挪腾挪腾转到顾竟唇上。
严严实实捂住他的嘴,自然也遮住了他还在翕动的唇瓣。
顾竟罕见呆滞地愣在当场,眼里的寻衅都还没褪下去,就这样木愣地看着凑到他眼前的岁妤。
“嘘~不能骂人,骂人不对哦~”
喝醉了之后,连说话都自带波浪号的岁妤双颊浮粉,匀称覆上点惑人的媚意,更多的,却还是她一脸认真的神色。
认真到顾竟眼里耳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其余人喝嗨了的吵闹声似乎动静挺大,却彻彻底底地成了背景音。
再怎么掀翻这座古堡,他能听见的,也只有眼前岁妤小小声的撒娇。
“说脏话会被抓走、烫熟,然后蘸辣椒吃掉的。”
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场景,岁妤吸了吸鼻子,鼻尖上倏而便涌现出绯色,泪珠眼看就要从蓄积的眼眶落下了。
顾竟双眼瞪大,被她这一副模样弄得浑身酥软,连同天灵盖都被掀开的冰凉直窜头顶,“好好好,我不说脏话了,岁岁不哭好不好?”
虽然哭起来也很好看,但可怜巴巴的,简直要让人心疼死。
谢斐卿侧眸看着岁妤被顾竟抱进怀里轻声诱哄,分明刚刚还在满身戾气地挑衅,现在却忙得连个眼神都分不出来给他。
因为岁妤刚刚走过来、下意识扯上去的嘴角落下,僵在个看起来不大如意的面部表情上。
唇瓣紧抿,谢斐卿指尖屈起敲了敲桌面,木制长桌上发出轻微“咔哒”的振响,等顾竟下意识看过来后,掌心里攥着的轻烟便轻飘飘在他眼前散开。
顾竟眨了眨眼睛,刚刚喝下去的酒似乎也起反应了,脑子晕乎乎的,连带着看岁妤都是两个重叠的人影。
唔……现在变成三个了。
不……五个、六个……
顾竟伸手揽过岁妤,一个就最好,多了他也顾不过来,到时候让岁岁受委屈。
这简直是罪无可恕!
岁岁是不可以受委屈的。
一个小醉鬼肩上软软倒下另一个醉鬼,还是比她重许多的。
岁妤身上的莓果酒香愈重,乖乖僵着不敢动,瘪着嘴想推拒趴在她肩头的男人,又被揉着手心握在大掌里。
他身上好热,一点都不舒服。
岁妤在身后覆上个冰凉的移动冰窟时,下意识就往那儿靠了靠,哪怕被冷得有些发颤,还是不愿挪出去。
这举动似乎愉悦到身后那“人”,低低笑了声。
无形的风一把推开瘫倒在地上、还嘟囔着什么的顾竟,冷眼扫过去理会都没有。
将岁妤凌空抱起,孟生云看一眼闲散坐在沙发上的谢斐卿,“你倒是比顾竟守信用。”
这话说出来,也不需要谢斐卿回答,说完,孟生云抱着岁妤走上三楼。
谢斐卿的视线凝在岁妤酡红的小脸上,被骤冷骤热弄得有些皱眉,又因为熟悉的怀抱不自觉便将自己往狼嘴里送。
傻的可爱。
直到等人瞧不见了,才将视线转而落在顾竟身上。
地上靠着沙发倒的男人紧皱着眉,身上法宝光亮一闪一闪,又因为辨别不到鬼气和恶念,徒劳地戒备着。
只要不是自己本身就会的东西,寄希望于其他外物,总有被钻空子的一天。
更何况……还是他谢斐卿最擅长的领域。
不能杀了他,使点绊子总还是可以的。
就凭这么一个只会仗着家世的公子哥,和他争?
谢斐卿唇角泄出几分浓重的嘲讽,倚在沙发里,将手里那杯度数最高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长桌上的同学们似乎并没有被这点小插曲惊扰,甚至没有人发觉已经少了一个人。
热闹还在继续。
.............
房间内熟悉的摆设还在,位置也是半点没变。
岁妤喜欢在床前摆镜子,他哪怕不理解,也跟着布置了。
岁妤最喜欢繁复华丽的床品,他一五一十地也都照做了。
这里面,都是她最喜欢的风格和摆件。
只是因为三年前那些破事,许多东西都找不回来了,或是被摔碎,或是被丢了,他也不愿找其他的替代品,这间房就这么逐渐空荡了下来。
不过……还好,他最重要的珍宝回来了。
环顾四周,孟生云动作轻柔地将岁妤放回床上,半跪在床前,唇角带笑,身上的黑色戾气都化作浅淡烟雾。
正对着床的镜子也更加清晰了些,清楚映照出床上的景象,如同电影录制一样,兢兢业业记录下来发生的一切。
岁妤有些感觉到冷了,小脸蹭了蹭被子,无意识便要去扯东西盖住自己。
苍白修长的指尖落在被子上,将它扯过,给岁妤规整地盖在身上。
“岁岁,我很想你。”
恶鬼满是柔情,低眉垂目,阴森的语调说出来的,却是最动人的情话。
在水底被淤泥覆盖的时候很想你,一开始是想拉你下来陪我,但一想到你也会像我一样害怕,就舍不得了。
你三年不见踪影,我更想了。
身上的执念和戾气化作最强大的力量,谢斐卿找到了我,打不散我又送不走我。
原先只有一腔愤恨想要让你陪在我身边,看到你变得那么爱哭了,又舍不得了。
怕你害怕,怕你伤心,怕你后悔……
最怕的,还是你不理我。
还好,你还爱我。
那那些过错,也就都能原谅了。
在孟生云眼里,岁妤身上缠了一圈一圈的血线颜色淡化许多。
他知道,只有他去投胎了,这些因为他而来的恶念才能消散,岁妤身上的因果才能尽断。
否则,就是一辈子霉运频生、短折横死的下场。
快了。
想到后天的聚会,孟生云本就黑沉的眼珠更加幽深,在只亮了一盏昏暗台灯的室内,尤为可怖。
只是这双让人生畏的眼睛,看向岁妤时,是全然的爱护和缱绻。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孟生云身形逐渐减淡。
哪怕是他,作为这栋古堡的地缚灵,也要遵循相应的规则。
力量还没有很强大时,避开那些同学,是解决掉不必要麻烦最好也最方便的一个法子。
到时候要是因为这些,导致岁妤这边出了什么岔子,他也无法挽回。
后果……眸光看向岁妤,应该不是他能接受的。
“岁岁,你在里面吗?如果还有意识的话,就回我一声好吗?”
刘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刚刚和同学们玩游戏、喝酒都上头了,一回神岁妤便不见人影。
要不是被谢斐卿提醒了句,说岁妤独自一人回房间了,她们都要开始急得团团转。
喝醉了独自回房间的醉鬼可没什么意识,要是真不小心出事了,那可就是大问题。
本来三年前就已经有过这样一次,再来一回……
于是刘蓉马不停蹄和另一个女生走到三楼来,查看岁妤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接连敲了好几下,里面都没什么反应,刘蓉和陈雨番对视一眼,推开半掩的房门走进去。
好在,岁妤一个人缩在床上睡的正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小小一个人影窝在被窝里,尺寸巨大的床更衬得她乖乖软软的,像埋在草莓粉里的白团子。
又香又甜。
刘蓉伸手摸了摸岁妤的额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之后,“咱们先出去吧,让岁岁睡会儿,待会再上来看她有没有醒。”
陈雨番忙不迭点头,率先走出房门。
刚刚她在房间里的时候,目光不小心扫过正对着床尾的那面镜子,总感觉有人死死盯着她一样。
汗毛直立,就像有人在她身后冷飕飕地吹着寒气,一股子要把她整个人都冻起来敲碎的寒凉直冲天灵盖。
但又不敢直接说,只想着快点先出这个房间再说。
岁妤一个人在这里面待着也没出事,但是她们……真的说不准啊。
当初岁妤和孟生云两个人如胶似漆、感情好成那样,他真的不会想要带走岁妤吗?
如果真的是他……
想到当初她还爱慕过、最后却被表里不一的那人狠狠整治过的场景,陈雨番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总感觉自己又被什么东西阴冷冷地盯上了。
等出了门之后,拉住刘蓉要关门的手,陈雨番凑到刘蓉耳朵旁小声询问:“房间里面的那面镜子你看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