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邵霆川念叨着要揍一顿的阙无打了个喷嚏,站在人来人往、车流交织的十字路口,鼻尖翕动,努力辨别着岁妤的气息在何处。
但……很浅淡,淡到几乎没有,混在各种气息之中,要很细致才能分辨出来。
自从进入这楼高得仿佛能捅破天幕的城市之后,鼻尖萦绕的味道便格外得交杂混乱。
汽油味、各类香水味更是浓得让他作呕。
还有不同人身上充斥着的斑驳味道,香气和隐隐的臭味混融在一起,复杂无比。
更进一步冲淡了岁妤身上的气息。
阙无一向不喜欢这些味道,每回下山也只在附近转转,给岁妤带回礼物。
这样远的距离,这么混杂的气息,确实都是第一次。
要是非墨在就好了,它的鼻子一向是最灵的。
站在十字路口的时间有些过久,本就是视线焦点的阙无已经冷冷用眼神逼退好几个过来搭讪的人了。
有男有女,甚至还有戴着假面的男人。
这个世界是真的很奇怪!
心口处跳动的感觉越来越微弱,他出来不了太久,还是早点找到岁妤,把她带回去才好。
好不容易辨别出大致方向,阙无抬脚想走,却听闻十分熟悉的一声“咔嚓”响动。
冷结到成冰的目光望过去,拿着摄像机的王鹏差点把吃饭的家伙给砸了。
但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拍照,哪怕是害怕,他也接连“咔嚓”、“咔嚓”继续拍了好几张。
尤其在阙无朝他走过来,身后披散的墨发间银饰碰撞,深蓝色袍子绣着的神秘图腾游动起来,令人沉迷的危险气息逐渐靠近。
一种令人战栗、心甘情愿臣服的美。
美到连他浅淡的唇色都可以忽略掉,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那双凤眸上。
王鹏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好险抱紧差点摔在地上的摄影机,欲哭无泪。
“帅哥,你真的是太有实力了,随便拍拍都巨好看,我实在是忍不住,这样的颜值、这样的条件,就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啊!”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的王鹏丝毫没注意到,阙无在听见他说的那句“全世界都知道”时,戾气消散些许。
“你说……你这东西能让我被别人知道?”冷冰冰质问的语气都让人着迷。
这个世界上能有这样的人存在,还能被他看到、定格留在作品中,是他的荣幸。
“对!只要发出去,大家都能看到,你看这个平台,好几亿人用呢……”
“发。”阙无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挺直站着俯视王鹏,背光从身后一打,宛如神只。
——“咔嚓”声又再次响起。
短短半个小时,网络迅速炸了。
但凡看了就没有说不好看的一个图文视频开始在各人手机内开始播放,一下便冲上热门。
自从学会玩手机——并且染上手机瘾的岁妤一向冲在吃瓜前线,于是……
“阙无?”
邵霆川神色危险,从身旁黏糊蹭过来,炙热的掌心隐隐有往下趋势,“你在我床上,喊别人的名字?”
岁妤踢开他的手,翻身半趴在枕头上将手机怼到邵霆川眼前,“阙无。”
“阙无!”
邵霆川猛地坐起身,看向岁妤。
非墨趴在邵霆川肩头,尾巴一翘一翘用了十足的力气,很是激动,蛇头都凑到手机上面去看,要是可以的话,说不定都想爬进去找人。
“去找。”岁妤神色无奈。
怎么一波事平,一波又起呢?
他那只在山附近打转的经历,哪能找到方向呢,别到时候被人拐了。
想着阙无那冷冰冰的性子,他不会同人打起来吧?
又被念叨的阙无捂着嘴,脸色难看地一脚踹在王鹏身上,“你身上的味道消停点。”
简直是热火烧过的熏人,浓郁到但凡接近一点都能从他身上闻到愉悦、痴迷的气味。
不难闻,但总之闻着不舒服,尤其是对于这样浓烈情绪陌生的阙无。
王鹏抬起胳膊试了试,这也没味儿啊,他都把自己上上下下搓干净了的,香水都没再喷了。
摸了摸心口,乐呵呵把自己那条播放量上千万、点赞上百万的视频给阙无看,“你看,这么多人知道你了,都在问我是哪个模特呢。”
“要我说,你随随便便拍两下就已经足够出片,完全可以走职业模特这条路……”
阙无闭眼,周身的气息冷凝,让还在喋喋不休的王鹏息声不再讲什么,“我已经让我爸找人帮忙了,他在骆家做事很有人脉的,骆家你知道吧……”
真的很吵。
怪他自己,当初竟然没觉察出王鹏是个话痨。
阙无往后靠,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坠在额心的那银饰稍稍摇晃,“还要多久?”
“额……可能……应该……诶,来电话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拯救了尴尬的王鹏。
“老爸我在呢,什么……”王鹏缓缓看向阙无,两眼呆滞无神。
阙无皱眉,“你那是什么眼神?”
“好像……马上就可以了。”
“马上?”阙无挑眉。
也正是这时,王鹏的家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王叔打开门,罕见没瞪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儿子,侧身后,才露出后头跟着的人影来。
“阙无。”清泠的声线在阙无耳畔响起,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人。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蛊寨这么远?”岁妤眉间轻蹙着,手腕上缠着的非墨和不白“咻”地一下就蹿到阙无指尖绕着圈。
阙无示指点在非墨蛇脑袋上摸了摸,顺带撸了把不白晃动的红头顶,长睫垂着,“我想你了。”
这话听得邵霆川倒吸一口冷气,谁教他的?
这不是自己的专属绝活吗?
“既然来了,先跟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去】
——每一个词都精准踩中阙无的底线。
凝结成冰的视线和邵霆川的眼神交错,从阙无那变得和常人一般无二的面容上透出的,是犹如实质的威压。
邵霆川额角一抽,青筋便因为忍痛的动作绷出来,身体内那突然抽痛的绞动,像是一根粗线将他五脏六腑都提起来狠狠拽了拽。
“你食言了。”
在邵霆川出蛊寨的那晚,他给出魂蛊花,交换整个蛊寨的安稳。
但邵霆川用答应他永远不再见岁妤的承诺,来换出哀南山的路线,他没有做到。
所以先前邵霆川自己吞下腹中的那条蛊虫,也能在现在要了他的命。
邵霆川死死忍着疼,却还是被体内的绞痛痛得跪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握着岁妤的手,却并没用什么力道。
所有的劲儿都通过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宣泄出痛苦。
“阙无。”岁妤眸光微颤,纤指回握住邵霆川的那只大手,连带着……扯了扯阙无的辫子。
“现代社会,禁止用蛊术。”
他们应该做讲文明、懂规矩的好公民,小视频教的。
女孩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为邵霆川求情,这让阙无的神色变好许多,将非墨脑袋摁扁下去的力道都松了。
“嗯。”
岁妤说的话,他也从来都会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