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电梯里,松柏香的味道格外浓郁。
季大强皱皱鼻子,面不改色地盯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
“苒苒,虽然晚了一些,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季大强一言不发,避开了沈仲搭过来的外套,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电梯里的那条窄缝。
“我们各归其位好吗?就像刚开始时的那样,你是妈妈,我是爸爸,我们共同抚养栖梧,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知道你在生气,苒苒,原谅我好吗?”
季大强始终没有回话,在跨出电梯时,方才回头,歪着脑袋看他。
灿然一笑。
“不好。”
沈仲发现她比从前变化太多,已不再是老实的性子,有点狡猾。
准确地说,既霸道又狡猾,他已经看不透她的本性。
季大强并不理会沈仲的想法,眯起眼睛,竖起食指,即刻锁定了她的星星。
林妙菡站在林辩真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季大强一拢乱发,急切奔去,在距离林妙菡还有五步时,停住,轻轻喊了声妈。
真心和手段混合,是她掠夺爱意的新武器。
季大强知道自己现在很糟糕,头发蓬乱,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就这样跑来医院,实在不够体面。她更知道,这样出现,林妙菡会心疼她。
大庭广众下,在林妙菡回头的瞬间,她扑过去,抱了满怀。
嘴角泛起微笑,满足的笑,对面有人发现了她的笑脸。
正是贺长青。
季大强对着贺长青眨眨眼,随即将脸贴在了林妙菡耳边。
“我…渴求您。”
是真心话。
触碰瞬间,眼泪仿佛启动某种开关,如同雨下,这很疯狂。
“求您,不要抛弃我……”
林妙菡的眼泪在这瞬间,已然夺眶而出。
真心点到为止,季大强站定,吸了口气,话锋一转:“您今天辛苦一天,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做完这一切,她偏过脸,看向一旁的林辩真和云山,稳重发问:“舅舅,颂欣妹妹怎么样了?”
林妙菡伸手一摸,发现女儿全身冰冷,四下一扫,叫人找了暖贴给她,不及林辩真回答,便道:“颂欣是老毛病了,傲雪,你先暖暖身子,等会儿妈妈跟你一起回去,还有一份礼物要给你。”
“菡妹!”云山皱眉,低吼了一声。“你恨我,何必把气撒在欣欣身上,你明知道今天是欣欣的生日,为何不出席?!你这样伤害欣欣,还算一个母亲吗?如果欣欣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原谅你!”
人在极度无语时会发笑,林妙菡嘴角一扯,碍于女儿在跟前,并没多说什么,却见林辩真走来捉住了她的手。
“小五,听欣欣说,你在吃药,是治疗精神疾病的药。”
林妙菡将林辩真的手抬开,深深凝看他一眼,浅笑否认:“欣欣看错了,只是维生素片。”
林辩真回头瞥了眼儿子。
林霜生正在舒舒服服窝在沙发上喝咖啡,被老爹横来一眼,一个哆嗦,立马起身,冲季大强招手:“傲雪妹妹,来,楼下有餐厅,哥哥带你去吃点东西。”
“贺长青,你怎么还杵在这里,还不快过去请人。”林霜生一边笑,一边搡身边的贺长青。
贺长青稍稍迟疑,还是走到季大强跟前,躬下身子:“二小姐,请。”
季大强没有动,和面前凌厉的目光直直相对。
“舅舅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并非外人。”
“年轻人因为虚荣和贪心会走错路,这很常见,但得懂悬崖勒马的道理。人不该去抓够不到的东西。季小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我们林家家大业大,养个小丫头,也就是多口饭的事情,只要我妹子开心,我林辩真做什么都可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想鸠占鹊巢。”
季大强看了眼贺长青,镇定自若地反问:“舅舅——这是什么话?”
“你的来历我早叫人调查清楚,需要我把你的家人也请过来吗?请谁呢?你那个有精神病的妈妈?不务正业的爸爸?还是你那些被人起诉的亲戚呢?我给过你机会,要怪就怪你自己手脚不干净,喏,这是你吧,你频繁出入奢侈品店,大肆挥霍我们林家的钱财。”
“哦,还有更有意思的,今天你刚去看过你妈妈吧,你妈妈,好像很厌烦你。”
林妙菡一手挡住了林辩真砸来的照片,将季大强护在身后。
不曾想,季大强躲开了她的庇护,纵然满眼是泪,依然定定直视林辩真,没有丝毫躲闪,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如一个野心家,宣告着她的伟大天才。
“林先生,我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才喊你一声舅舅,人并非因为血缘才是家人,如你所见,我抛弃了我的亲生父母,选择了我真正的家人,我也希望我的母亲可以早日脱离血缘的束缚,选择真正爱她的家人,而不是你们这些靠情感来胁迫她,伤害她的人。”
“小丫头,你牙尖嘴利,冠冕堂皇,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妹妹的钱?!”
季大强的目光落在了林妙菡的手腕上,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她的温柔带着执拗,可窥病态,一时众人都怔住。
“不是的,妈妈是我的——星星。”
一滴泪,随着这句话落下,晶莹的泪珠淌落在季大强的脸颊上,她的表情是迷离的。
林妙菡深吸一口气,强势挡在季大强跟前,如一只护崽嘶气的老猫,目光异常凶狠,这是林辩真从未在妹妹脸上见过的表情。
“如果想分到我的遗产,就立刻闭嘴,从前的事情,早该做出了断。是我的犹豫不决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说完这句话,林妙菡贴了贴季大强的脸颊,又将她搂入怀里。
“孩子,你先离开,我一会儿就去找你,好吗?”
这时,她注意到身后站着的沈仲,威胁道:“你不要想着趁人之危,如果我女儿受到任何伤害,我一把火点了你们沈家,不死不休,我说到做到。”
又回到封闭的电梯间。
不过短短数月没见,却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仲将季大强堵在角落。
“苒苒,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又偷偷停药了吗?”
季大强偏过头,避开了他那张漂亮的脸。
“我知道你没去找杨田均,你今天却找我帮忙,我想,我明白你的心思。”
季大强沉默片刻,吐出一句:“你明白个屁。”
见她回话,沈仲眼中闪过惊喜:“我今天……在明珠酒店等了你一晚上。”
“腿长在你身上,我没叫你等。”
“你现在真不讲理。”
“不要放屁。”
“苒苒,我们之间,有过很多次机会,是我的傲慢和愚蠢,导致了——”
季大强打断了他,目光无比认真。
“我讨厌季苒苒这个名字,你每喊一次,都像在诅咒我。”
电梯叮一声响,门缓缓打开。
季大强走出电梯后,头也不回地往停车场去。
沈仲追上去,去捞她的手。
“大强,跟我——回家吧。”
季大强停住脚步,歪过头回身看他,突然鬼魅一笑。
“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求我。”
沈仲咽下一口唾沫,下意识攥住自己的手腕。
青穗子荡来荡去,一串白玛瑙佛珠,照旧是一百零八颗。
季大强和杨田均离开山庄后,他挨了平生第二次打。
小姑姑亲自操家法,几乎要把沈氏祠堂里的那根扁担打断。他一个人在祠堂里跪了一宿,半夜突发高烧。
次日退烧后,便看见三角黄符和这串佛珠挂在身上,起身,一张红纸条飘下,上写着:
不可夺人生机。
不可断人生路。
季大强消失的一个多月,发生了许多事情。
杨田均卖掉了甜蜜保健,办公楼人去楼空;小小和王岳分手,王岳和白家小姐订了婚;表弟徐恒毫无悬念地当了姜家的上门女婿。
期间,他去过那个破拳击馆,丽姐肚皮大大的,盘在柜台的小天地,看见他,直翻白眼,招呼也懒得打。
不过也好,风来无影去无踪,最终风筝还是要回到主人的手上。
只是,他无法确定,那时的风筝,究竟还是不是属于他的风筝。
“苒苒——”
“对不起,我习惯了这么叫你。大强,求你,跟我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