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菡的性格就像她手上的长枪,刚直勇猛。
林辩真对这个妹妹又爱又恨,但他还是了解自家妹子的。
见林妙菡拔下簪子,便知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当即将云山护到身后,一手抵住了林妙菡的拳头。
“你小时候,我就不该让你练武!”林辩真后悔不迭,连连摇头。
林妙菡收拳,很不满意林辩真多管闲事,她忽略云山炙热的目光,一手用簪子三缠两绕,将头发盘了起来。下颌微抬,言谈中,全是对云山的不满。
“如果不是你们来找茬,我绝不会出手,特别是你,云山,竟敢让我的傲雪受伤。”
面对林妙菡的指责,云山全盘接受,林辩真为其叫屈,辩道:小五,傲雪受伤只是意外,何必因此伤了林云两家的和气。再说,你我过去练武,受点伤都是小事情,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但舞枪弄棒的,磕磕碰碰也很正常。”
林妙菡对林辩真的回答非常不满,不过想一想也能理解,她这兄弟从来都是两头做好人,求和为上。
心中明了,林妙菡不再多言。
恰在这时,听到一声爽利的笑,只见季大强已处理好伤口,带着贺长青一块过来了,贺长青身后则跟着身穿黑皮衣的小梅。
季大强过来后,热情地搀扶住了林辩真,不动声色地将他和云山从林妙菡身前隔开。
“舅舅,虽说我和母亲多年没有回来江城,既然舅舅带着云叔一起过来拜访,我们做主人的,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到,我和母亲今日早在梅园订好席位,舅舅和云叔山珍海味都吃惯了,不如尝一尝家常菜的滋味,中午就在梅园吃吧。”
季大强的姿态不容置喙,贺长青不发一言地立在林辩真身边,有些紧张地握住手机。
于他而言,林辩真和云山都是他惹不起的庞然大物,他虽有傲气,在这两位面前也会下意识低下头颅。
云山的目光凝在季大强的眉眼间,忽而一拍手掌。
“傲雪有几分菡妹的风采,林兄,我还记得当年菡妹念的那句诗——长枪在手劈天地,铁胆入海擒蛟龙……”
见云山又开始忆往昔,林妙菡翻了个白眼:“别废话,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现在就走人。”
林妙菡实没想到季大强会突然变被动为主动,在梅园订餐。
梅园私房菜的老板是个比她小几岁的娘们儿,有脾气,每周只接待五十位餐客,虽然不知道季大强是如何订到餐的,林妙菡对她的所作所为非常满意。
看着季大强包扎好的伤口,林妙菡轻轻舒出一口气,眼中满是心疼,她确实不愿被林辩真牵鼻子走,特别是,她当宝贝宠着的颂欣竟跟他们一起来迫她低头。
她今天有把季大强介绍给云山的想法,亲哥哥不怎么靠得住,云山若把季大强当云家人,想来也会多多帮衬。
云山那一言,让她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前尘旧事,她已不愿回顾。
种种情绪交杂,最终化作一抹微笑。
两人走在前,她听见季大强在她耳边低声汇报。
“您放心,我们的人已安排好,绝对会保证您的安全,您不愿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勉强您。至于颂欣小姐——”
季大强话说一半停住,她发现林颂欣有故意装病来博林妙菡关心的嫌疑,思来想去,又觉得别人母女之间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掺合为好。
“颂欣小姐那边我们也会时刻做好观察,您的私人医疗团队已在梅园待命。”
“伤口还痛不痛?”
季大强怔住,见林妙菡双手捧住自己缠着绷带的手,眼眶顿时有些酸涩,低下头,再次朝林妙菡道歉。
“对不起,我会加强训练,今天损坏您母亲的镯子,我感到非常非常抱歉,我会找人复原,请您给我机会,我对您绝对忠诚。”
林妙菡的心被揪紧,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坦白过去,还是,继续维持现状?
她无法用一句造化弄人来为自己辩解。
林妙菡已摸清季大强的性子,知道两人一旦回归到亲母女的身份,季大强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待她。
两人聊天时,季大强不止一次地重复——女人最大的道德是不随便生孩子。
收敛心神,林妙菡故作轻松地另找话题:“梅园不是每周只招待五十位客人吗?你怎么说动那老板的?”
“可能我有点运气,她是小巫的妈妈,小巫给她打了电话。”
“你是说你那个调酒师朋友?”
季大强脸上现出一点愧疚,回答道:“对,我欠了小巫一个大人情。小巫离家出走好多年了,一直没跟她妈妈联系过。”
林妙菡回想起和季大强一起经历的奇异冒险。
她假意对江城不熟悉,让季大强带着她在江城一日游。
她们先去的游乐场,每个项目都玩了个遍,还去娃娃屋里夹了带有香味的小动物玩偶,季大强像小孩儿一样在玩偶堆里打滚儿,见她很喜欢,林妙菡便玩偶全部买了下来。
那天,她们脚上穿着一模一样的虎头布鞋,鲜艳的玫红色老虎,两只眼睛是毛线剪成的绒球,走起路来,蓬蓬的绒,一翘一翘。
太阳半落山,时光被她们踩在脚下,她们一起穿过人群,一起走过斑马条纹的人行道,最后在一家外表破烂的包子铺前停下。
季大强话很多,眼睛像两枚小月牙,一直在笑。告诉林妙菡,从小她就最喜欢这家包子,其实平常吃饭,她并不喜欢一盘一碟,最爱省时间的速食,如:包子粽子,还有玉米小馄饨。
林妙菡把季大强喜欢吃的东西全部尝了一遍。
吃完饭,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她们还没有回家,季大强又神秘兮兮地领着她走进一条小巷。
巷口蹲了两只石雕蚣蝮,也叫吸水兽。
季大强摸摸吸水兽的石雕脑袋,像在打招呼,脸上挂着一点小得意,说此处有家女巫酒馆,她作为女巫的朋友,可以免费喝酒。
酒吧开在巷尾,名字是幸运屋酒吧,只出售幸运酒。
幸运酒嘛,是女巫特调,没有配方,味道看女巫当天的心情。
进去时,大门上的贝壳排帘铃铃响。一个头发像大海波浪的女孩子映入她们眼帘。
女孩海蓝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十分惹眼,脸色苍白,异常瘦,手抱木吉他,一见着她们,就躲在柱子后,小声朝舞池后面的吧台喊人。
“小巫,好消息,强子来了,活着。”
话音刚落,一个叫小巫的女孩子从长长的黑色吧台后走出来。
小巫手握一副塔罗牌,走到她们跟前,将纸牌像长条一样摊在丝绒桌布上。
“抽一张。”意简言赅。
林妙菡抽到了象征幸运的正位命运之轮,小巫忙碌一会儿,便端来一杯绿色特调。
酒里的冰块是星星形状的,林妙菡一边喝酒,一边听季大强小声介绍。
蓝头发女孩叫琴琴,是个焦虑症社恐,在酒吧驻唱,季大强能在酒吧里免费喝酒,是因为琴琴用酒换了她的歌。
林妙菡很好奇是什么歌,季大强立马乐颠颠地从角落里拿住吉他走上舞台,琴琴躲在盆栽后面为她伴奏。
“我今夜启程,
再不愿挣扎,
黑夜无边际,
白月做镜
穿梭入新世界
明天,明天
四季的风和雨
一并
告别,告别。
朝暮的米和茶
一并
送她,送他
啦啦啦啦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
林妙菡将那首歌录了下来,深夜失眠,会一边抽烟,一边听。
那天从幸运屋酒吧离开,她发现季大强偷偷往店里的招财猫爪子上塞银行卡。
被她发现后,季大强嘿嘿一笑,告诉她,小巫的主业是独立开发者,就是自己接单,自己写程序,最近遇到官司,酒吧这边,要涨房租,房东不大想和她们续签。
这些都是琴琴告诉季大强的,诸多细节,琴琴没有细讲。
琴琴是小巫的恋人,季大强认识她们比丽姐要早,因吃药必须戒酒,加上多年前她偷喝小巫为客人定制的酒,导致小巫被骂,所以很久没再来。
“我对自己做过的坏事总是记忆深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您来,可能,她们是我珍贵的星星。今天,小巫对我说,她原谅我了,希望我不要再玩失踪吓她们。”
银白月光挥洒,照在季大强亮晶晶的眼睛上,看起来,生动而又鲜活。
林妙菡学着季大强的动作,抚摸吸水兽的小脑瓜告别。
城市里霓虹闪烁,汽车滴滴穿梭,有那么一瞬间,林妙菡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丛林。说不上来是不是喝醉了,小女孩们喝的甜水儿,远没她平时喝的酒烈。
她侧着脸去看身边的季大强,季大强倚着车窗在打瞌睡。
银辉袭身,凉风呵在脸,苍穹树影,遍地都是星星。
真是个,美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