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他特意准备了一条与季大强裙子配适花色的领带。
深海蓝缎面,上织银色十字星,和季大强身上的海蓝色长裙相得益彰。看着镜中映照的蓝色身影,沈仲心中微微一动。
觉察到他的目光,正为季大强做最后妆点的化妆师忙招呼道:“沈先生,您看看夫人的整体造型怎么样?”
沈仲仔细看了看,经发型师打理,季大强的头发被高高盘起,饱满的黑色发髻上斜插了一个两指宽——嵌有荔枝白玛瑙葫芦的银簪,那是端庄的、古典式的发型,使她看起来很像古画里的仕女。
她脸上的妆容很淡,皮肤好似莹润的美玉,眉毛弯弯,眉色交融灰和苔青,是远山眉。眼皮上只扫了点自然的淡棕色眼影,睫毛纤长,睫羽扑扇的瞬间,他不由呼吸一滞。忽发现,她嘴唇的颜色是淡淡的红,像樱桃果汁沁在上面。她在冲他说话,白牙如贝。
一时间,他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心跳如雷。
“爸爸,爸爸,我好了~”
直到小福袋扑到腿边,沈仲这才回神,轻咳一声,含糊道:“唇色有些淡,可以加重些。”
季大强对镜自顾,同意了沈仲的看法,这妆容确实显人清丽,但她今日,似乎更需要浓墨重彩来增添一点气势。
沈仲告知她,说他们会和沈家的亲戚们全部见上一面,他有两个伯伯,四个姑姑,还有十来个表兄妹,有几个已成家,估计也会带家眷过来。
想到那天见过的沈白晶,季大强更赞同这个决定,她看看化妆箱,伸手选了管明艳的红。
化妆师为她薄涂一层,又拿棉棒晕染了唇沿,妆毕,季大强不由对着落地镜转了个圈。
裙子尾端宽大,转动时露出层层叠叠的蕾丝衬裙,蓝白相接,且蓝色是渐变的,由浅及深,她穿着这裙,仿佛踏浪而来的神女。
沈仲把头扭向镜子,趁季大强不注意,手指灵巧地拆开已打好的领结,压住上扬的嘴角,喊了声苒苒。
镜中相视,奇怪,两个人,脸都好红。
“苒苒,帮我打领结可以吗?”
银色镜面里,映照出四个人的脸,意识到自己成了电灯泡,化妆师欲找借口离开,这时,这家的小女孩走到她身边,甜蜜蜜拉住了她的手:“姐姐,你要跟我一起去喝果汁吗?”
看着那鬼精灵的笑脸,化妆师只觉得这小女孩过于聪慧,从会客厅出来时,她忍不住感叹:“你爸爸妈妈感情真好。”
小女孩嘻嘻笑,仿佛最最天真烂漫的纯真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化妆师总觉得小女孩笑时周身弥漫着悲伤。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中生出一点好奇,屋里的人在做什么呢?
屋里的人,正热火朝天,钻研领带打法。
这个人,指的是季大强。
她对着沈仲招手,要他把脖子凑过来,在他靠近时,她一手揪住领带尾巴,另一手则拿住宽阔的一端,将他圈住
“我话说在前,我自己也没打过领结,要是难看…”
沈仲当即接话:“我相信你。”
季大强低头摆弄那两根缎带,沉默不语,她从镜里窥见他们的身影,经过华服的装点,他们两个都是光彩照人的大人。
“沈仲。”
“为什么不叫我阿仲了?”
突然冒出来的疑问,有些惹人发笑。
季大强噗嗤笑出声,手上紧了些,一把将领结拽到头:“好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在她将要松手时。
“苒苒,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他知道,她无法完全信任他。
他们两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很多时候,都能看出对方的心思。
在季大强将要说话时,沈仲另开了话题:“这周三还去拳击馆吗?”
周三去拳击馆是季大强雷打不动的习惯,这习惯她保持了三年。
婚宴结束那天,沈仲去公司,顺道将她送去拳击馆,想起来,季大强还觉着好笑。
拳击馆开在老小区,是她的老主顾丽姐的事业之一,每到年末,丽姐会在她手上定制一批回馈客户的手工娃娃。
沈仲那天将她送去拳击馆,并没去公司,而是在周围转来转去。他衣装昂贵,加之行为古怪,和破破旧旧的健身房形成诡异对照。
丽姐本来正嗑着瓜子跟季大强唠嗑,惊鸿一瞥,即刻将沈仲锁定为目标客户,她将这个销售任务交给了季大强。
为了多赚家用,季大强确实会帮丽姐宣传拳击馆,有时生意空闲,也会在馆里做陪练,毕竟丽姐算大客户,需要维护关系。
拳击馆里的小张,是看季大强直播过来的。小张遇到人生挫折,在某个深夜刷到季大强的直播间,喝点小酒,愁上心头,遂在直播间大泻苦水,说着说着就要寻死觅活,季大强当机立断报警,这才挽救一条生命。
其实小张没想死,纯纯一时冲动,感受到人间真情,大为感动,便在拳击馆办了一整年的会员。
起初,季大强什么时候来,他就什么时候来,后来,他爱上了热心肠的丽姐,便在健身房当起热心肠的器材维护工。
沈仲是在季大强跟小张对练时,冲进来的,一招制敌,直接将小张扭在身下。
见爱人受伤,丽姐立马将目标客户抛之九霄云外,抄起前台的啤酒瓶子咣当挥来。
季大强在他身边,本能护人,丽姐虽愤怒,见到酒瓶子前的季大强,立马刹住手脚。她是个人精,当即猜出两人间的不同寻常。
沈仲道清原委后,二话不说,将小张送去医院,当天托季大强办理会员,成了拳击馆的新客户。
“看情况吧,不出意外的话,会去。宝宝的事情更重要。”季大强轻轻推开沈仲的手,对镜整理了一下衣装。“我去看一下宝宝,你收拾好就出来,该走了。”
沈仲目光完全凝在她身上,突然想起转到星云高中的那个夏天,那个闷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夏天。
他趴在护栏发呆,看见她在楼下,举着两瓶冰镇饮料,冲楼上挥手,笑脸沁人心脾,就像她手上的橘子果汁一样。
不由笑了笑,这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老二啊,快过来吧,你爸爸跟人打起来了!”
与此同时,季大强的手机也嗡嗡震动,她这时已经抱住小福袋,本想挂断电话,看见是小小酥,还是接住。
“姐,你在哪?快来店里吧,大姨夫在这跟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