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出现在沈老先生书桌上的有很多东西,有时是一碟夫人手作的饼干,有时是江城的日报,还有时,是儿女和孙子孙女送来的礼物,特别是临近二老生辰时,书桌上出现的惊喜会多一些。
见沈老先生心情大好,做卫生的李妈和一旁侍弄花草的沈老夫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都知道,能让沈老先生这么开心,一定是孙辈们送来了大惊喜。
“老头子,你得了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一大早嘴巴都合不拢喽。”
“是啊,先生,您也跟我们分享一下嘛,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沈老先生放下手上的通鉴,朝两人看过去,嘿嘿一笑,又装模作样把书拿起来,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推推眼镜,语气认真:“读书喽,等下午,你们就会知道的,对了,小李,你让厨房今天准备些蛋糕,要草莓口味的,还有冰淇淋也准备些,菜品,等会儿你让厨师长拿单子过来找我。”
“老头子,你书都拿倒了,读哪门子书,快别卖关子了,我猜,难道是——宝珠和小米要来?”沈老夫人眨眨眼,语气有些惊喜。
见沈老先生摇头,她不免有些失望,嘟囔道:“寅玫和英玉这两个臭丫头,不知道又到哪里疯去了,我可是好久没见小米和宝珠了。”
“上周你刚见过她们,这两个女儿,我见着她两个头都大了,整天爸爸长爸爸短的,要我出来当判官,小米和宝珠也是,净跟着她俩瞎学,你太溺爱她们了。”沈老先生一努嘴,虽然句句都是抱怨,但眼睛却是笑着的。
“你不也是,最偏心——”正说着,沈老夫人话一顿,见沈老先生没应声,便转了话题。“李妈,你家小孙女读书的事最近办怎么样了?有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
沈老先生转身回去书房,看看老爷子离开的背影,沈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
李妈赶忙劝慰沈老夫人:“太太,等下吃燕窝盅怎么样,隆先生让墨池少爷送来好多补品哦,我看隆先生最孝顺了,每次不是让白晶小姐来送东西,就是让墨池少爷来,墨池少爷说,这次的燕窝是隆先生特意精挑出来的。”
沈老夫人点点头,也高兴起来,谈话间,不由将三个儿子比较起来:“我这三个儿子,威儿事业心最重,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忙工作是应该的;峰儿都是我太溺爱他了,他早产,身子骨比两个兄弟都弱,哎,对这个儿子,我操碎了心,可就属他最混账;说来说去,谁能想到,最孝顺的是隆儿呢?当年我要是不干涉他的婚事就好了,两兄弟都跟一个女人扯上关系…”
李妈没有接话,眼前朦胧看见女人的身影,她在这家做最久,很多事情都是知道的。
隆先生读书时跟一名白姓女同学谈恋爱。
女同学样貌浓秀,可谓当代西施,皮肤雪白水嫩,一双大眼睛格外灵动,顾盼生辉,很招人喜爱,而且性情活泼,就像花园里的蜂儿蝶儿,所到之处,无不带来生机活力。与隆先生嘛,也算是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偏偏,太太觉得她太过活泼,家世普通,比不上娴静温柔,书香世家的小姐,便横加阻拦,找到白同学的家里,谁料,这位白同学经受刺激,性情大变,变成娴静优雅的淑女,峰先生先斩后奏娶了她,生下仲少爷。
原以为她会安心相夫教子,在仲少爷五岁时,她又和隆先生旧情复燃,并将二人私生的女孩送来沈家,那女孩名字很有寓意,意为两人的结晶,沈白晶。
“作孽啊!”
看着满脸悔恨的沈老夫人,李妈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帮忙顺气:“太太,您也不是神仙,哪里会想到这么多,我看啊,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就别操心了。”
与沈老夫人一起忆往昔的,还有沈老先生,他看着录像带里的小女孩老泪纵横。
他书桌上放着的礼物,是有关曾孙女沈栖梧的全部成长资料,出生时的,在孤儿院的,以及现在的。
这礼物,正是沈仲准备的,沈仲告知他,他会带着曾孙女和新婚妻子回家吃晚餐。
由于过度思念爱孙沈逸,沈老先生自动忽略了沈仲的后半句话。
虽然沈仲结婚的消息他有所耳闻,但自从爱孙沈逸车祸去世后,他就再无心干涉小辈们的婚事。
他已然年老,经历不了爱恨情仇的刺激,现在,沈逸的生命通过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他好像又有气力面对变化莫测的世界。
他心情很复杂,既兴奋,又悔恨。
三年前因为太过悲伤,他将丧事交由孩子的父亲负责,自己躲起来,竟不知道,最乖的孙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完成人生大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孩子跟他那不着调的儿子是相像的——都是情种。
“最喜欢的水果是草莓,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最喜欢的菜是糖醋排骨…”
看着厚厚的一沓资料,沈老先生握紧钢笔在日记本上奋笔疾书。
直到将资料翻完,日记本写满两大页注意事项,他这才停下来,马不停蹄拨号,为下午曾孙女的归家宴增添细节。
曾孙女最喜欢的草莓,市面上的品种都要来上一些;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一定要做最大份;要将家里都布置成紫色,还有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都要选择紫色。
浅紫、粉紫、浓紫,他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紫色都捧在她面前。
等将这些事彻底忙完,沈老先生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将曾孙女归家的事,通知沈家众人。
作为沈家的舵手,他实在太了解孩子们的脾性,他的孩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沈逸生母嫁来沈家时,带有不少嫁妆,全由沈逸继承,沈逸没了,这嫁妆的归属,也是悬而不定的问题。
想来想去,沈老先生将所有问题怪罪到了儿子沈峰身上,气呼呼,当即向沈峰去电问罪。
沈峰没接电话,因为他正在和季大强她爹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