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院那天,恰巧是周末。
悦悦跟我一道收拾行李,打车回家。
每天看到悦悦跟以前判若两人,我的心总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儿。
过去,她倔强,孤僻,冷傲,像一个骄傲的小公主。
自从被绑架救赎以后,胆怯,落寞,自卑,简直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我时常看着她弱小的身影想:如果岳红没死,看见女儿这样,她的心里多难过啊。
回到家里以后,偌大的别墅里,因为缺少了人气而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悦悦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下去。
她肯定是又想妈妈了。
自从她被绑架之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走进别墅。
面对着空锅冷灶,满地灰尘,我说:“明天,我们还是请一个保姆吧。”
“不要,我不想看见陌生人。”悦悦情绪突然激烈起来,坚决地说。
“你看,你这么小,还要上学,而我还是一个伤员。对于做家务,洗衣做饭,本来就不是内行。现在作为一个病号,就更力不从心了。看着这么多财富,却要过苦行僧日子,心里不平吗?”
“可是看到陌生人,我害怕。”悦悦怯怯地说。
“再者说,我们拥有这么大的家业,不花,却让那些坏人惦记。”我接着说。
悦悦睁着大眼,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你妈妈给我们留下来这么大一笔财富,绝不是让坏人惦记和伤害我们,就是让我们享受的。所以,今后,我们就尽情地享受。”
悦悦再次点点头。
“悦悦,为了庆祝你的平安,我的康复,我们今天出去吃,到全上海最好的酒店好好庆祝一番。”我对她说。
我的本意,是想让外面繁华的世界,打开她因受伤而闭合的心房。
“可是,我不想去。”
“为什么?”我问。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我总感觉,所有的人都是坏蛋,走到哪里,都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我。”悦悦依然心有余悸地说。
“这正是我要跟你出去吃饭的原因。悦悦,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李侃那样的下三滥毕竟是极少数。以后,我们经常到外面去,融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呸,大家庭,你就会逐步走出心理阴影。”我劝导她。
“那……好吧。”悦悦嗫嚅着说。
“不过,你一定要保护好我。”悦悦说的小心翼翼。
我们来到南京路,找了一家最顶级的大酒店,订了一个顶级包厢。
特么的,自从岳红遇难以后,我就没有正经地出来嗨皮过。
简直把我给憋坏了。
守着几十亿的财富,每天跟悦悦这个小丫头点外卖,吃泡面,想想都叫人无地自容。
我点了一大桌子珍馐美味,要了最贵的法国干红。
我们的包厢里,两男两女站着四名侍应生为我和悦悦服务。
特么的,在住院期间我想了许多,如果不是因为有钱,悦悦不会被绑架,如果不是因为有钱,我也不可能被歹徒打了一棒子。
差一点儿,岳红留给我们的财富,就把我和悦悦给害了。
不使劲儿挥霍,我都对不起死去的岳红。
看着满桌的佳肴和四个服务生,我的四五天马行空。
一时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在淮右市时江少爷的时光。
“开酒。”我对那名站在我身后漂亮女服务员说道。
那个高个子女孩妩媚一笑,举止优雅地拿过来开瓶器,打开了一瓶一六八三年拉菲庄园葡萄酒。
给我和悦悦倒上。
我端起酒杯,“悦悦,祝贺我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悦悦扫了一眼门口和我们身后的四个侍应生为难地说:“可是,我不会喝酒。”
“喝,就会了。”我怂恿。
“你让他们都出去。”悦悦怕生的眼神飞快地扫了几个人一眼。
“你们,都出去,我喊再进来。”我对几个服务生说。
悦悦端起来酒杯,喝汽水一样咕嘟咕嘟喝干了小半杯红酒,紧接着就咳嗽起来,小脸也涨得通红。
平息了咳嗽,悦悦的眼珠都红了,“叔叔,这什么酒呀?怎么这么难喝?”
“那是你没有喝过,以后喝多了,就不嫌难喝了。”我仰脖喝光了杯中酒,说。
悦悦站起来,双手握着高脚杯,凑近我,“倒酒。”
我拿起来酒瓶,给她浅浅地倒了一点儿。
然后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你为什么自己倒这么多,给我倒这么少?”悦悦的眼睛开始泛红。
“你是小孩子,喝醉酒影响发育。”我摸了摸悦悦的头。
悦悦学着我刚才的样子,一仰脖把杯里的酒喝个精光。
然后,她向我靠了靠,“叔叔,从今以后,我叫你爸爸。”
“不行。”
“你是我妈妈的男人,凭什么不能做我爸爸?”悦悦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和倨傲。
“我自己都还没有长大,根本不知道怎么做爸爸。”我狗眼一瞪。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我就喊你爸爸。”悦悦固执地说,然后向我吐了吐舌头,“爸爸。”
“你干嘛非要执着叫我爸爸?”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了爸爸,就有人保护我。在外面,别人知道你是我爸爸,就不敢欺负我,也不敢再绑架我了。而你为了救我,差点儿都被歹徒打死了,可比我那个生物学上的爸爸强太多。”
悦悦双肘支撑在饭桌上,托着因酒烧红的脸颊认真地说。
难怪她在昏迷和熟睡之间,一次一次喊爸爸。
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是多么可怜。
我狠狠地喝光一杯酒,豪情万丈地对悦悦说:“好,以后,我就当你爸,谁都不允许欺负你。”
悦悦站起来,双手抱过桌上的酒瓶,给我倒了满满一杯。
然后,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
恭恭敬敬给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爸爸,女儿我敬爸爸一杯。”
说完,她就喝下去。
我拦都拦不住。
一杯酒喝完,小女孩身子一阵摇晃,直接从椅子上滑脱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把她抱起来,到酒店前台结了账,然后让酒店叫了一个代驾,送我们回家。
上车时,悦悦睁开通红的醉眼,指着代驾惊恐地大喊:“他是坏人,我不要他上我家的车。”
“他是叔叔……哦,不,他是爸爸请的代驾,送我们回家。”我安慰说。
悦悦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路上,悦悦在我怀里,断断续续地梦呓:“我有爸爸了,嘻嘻,今后,我再也不怕有人欺负了……爸爸,我有爸爸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