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内,绣夏守在门边,只等青樱来到。
一阵嘈杂声后,景仁宫尘封已久的大门从外头缓缓打开。屋檐下的一排鸽子被这声巨响惊到,都张开翅膀仓皇逃窜。
绣夏激动地望向外面,可在青樱进来的瞬间,她的一句“格格水灵”瞬间卡在了嗓子眼。
这人?谁?
青樱格格呢?
不是说青樱格格要来吗?
“绣夏姑姑~”青樱的上唇高高撅起,对绣夏的出神很是不满,她扭捏着摇了摇身子,如同一株发黄的大葱。
青樱:“姑母在哪里,你快带我去看看吧。”
绣夏收回震惊的目光,连忙带她进内室。
“绣夏姑姑,这是我给姑母带的东西。”青樱淘气地眨了眨眼睛,一来到景仁宫,她便又成了有长辈庇佑的孩子,怎能不开心呢。
阿箬动作僵硬地将东西拿出来,捧到绣夏面前。
是一盒干巴的莲子心。
“这莲子心啊,最能去火解热,姑母一个人守在这景仁宫内,定是心中烦闷,要是上火了可就不好啦。”青樱俏皮地笑了一声,她抬手捏起一颗莲子放进嘴中,却被苦得扭曲了半边脸庞。
绣夏恍如雷击,什么也说不出来。
待到缓和了口中苦味后,青樱才说:“这莲子可以拿去熬汤,也可以挂在屋内充作香囊。绣夏姑姑你可要天天用着,万不可让姑母心火燥热呀!”
屋外说了这么久,宜修一早就听到了。她不耐再等下去,连忙叫青樱进屋。
在这冰冷的宫殿太久,绣夏都快忘记青樱曾经是什么样子了。
昔日的格格不是水灵聪慧吗?
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阿箬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
“绣夏姑姑,小心。”经过这几年的历练,阿箬也变得格外沉稳。绣夏使不上力气,只能轻倚在阿箬肩膀上,暗自感慨:好吧,总算还是有个正常人的。
屋内,宜修看着雀跃向前的青樱,身子下意识向后一缩。
福伽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环绕,宜修迟疑开口:“等等,你没带汤来吧?”
青樱一愣:“没有,姑母你若想喝,我便日日给你送来,可好?”
“不必了!”宜修连忙止住,问:“如今你可一切都好?”
感受着来自上届宫斗失败者的慰问,青樱的心都快被暖化了。她四肢互捏,六只护甲如炸毛的猫一样向四面八方裂开。不知宜修的话又勾起了青樱的哪些回忆,只见她抿紧嘴唇,羞涩地垂着头说:“我与弘历哥哥如兄弟一般,他自然是我把放在心中,当做他唯一的妻子的....”
宜修撑着发疼的脑袋,连忙打断她粉色的回忆,继续追问道:“你与弘历在一起也有六七年了,怎么还没有子嗣?就算本宫被拘在这深宫之中,也知道弘历膝下子嗣不少,怎么到了现在你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青樱,你可知我们乌拉那拉前朝势弱,只能依靠女人在后宫搏一条出路!”宜修气道:“可你呢!一天到晚沉浸在情爱之中,究竟将乌拉那拉家置于何地!眼见着弘历已经登基,你一无子嗣,二无恩宠,仅靠着在府中那点子资历就想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吗?”
青樱既不像端妃有着皇帝的愧疚怜悯,同时也没有敬妃的隐忍,更没有这两人的生存智慧,能活到现在,纯属弘历大善!
只是这句更伤人,宜修实在没说出口,可能是她的家教不允许这样吧。
“你若再不快些想法子有孕,只怕也要被遗忘在这紫禁城中,做一抹幽魂了。”宜修怅然,语气也软了几分下去,“按着你现在的资历,或许也能得个妃位。只是一个妃位又有何用呢,在这宫里,无子无宠的日子是多难熬啊。”
说到此处,宜修话锋一转,语气又带着几分寒意:“乌拉那拉的手段,你也该记得一二。皇后之位必须留在乌拉那拉家,下一位皇帝也该带着乌拉那拉的血脉。青樱,该如何做,应不用姑母教你吧?”
青樱如遭雷击,一层薄雾拢在她的眼前,让她看不清一切。青樱心如刀绞,她不懂为何姑母不懂她的苦心。
“姑母,我不愿让弘历哥哥为难的。”滚滚泪珠从崎岖的山脉滑落,青樱含糊不清道:“为什么我们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就一定要争呢?难道那个位子就这么好吗?我只想要弘历哥哥心中有我,他爱我,我也爱他,这就够了。姑母,难道你不想和姑丈两心相知,生同衾,死同穴吗?你不爱姑丈吗?”
爱?爱个鬼!
宜修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被幽禁的这些年,除了回顾曾经,宜修什么也做不了。在这数年的回忆中,宜修越加茫然,她究竟要怎么再爱先皇呢?
年少时,自己也是剖出了一颗真心托付,可获得的却是无情的践踏。
丈夫的背叛,亲子的早逝,无休止的妻妾争斗,一次又一次被人羞辱的难堪。
在那无数难眠的雨夜,自己的丈夫从未有一日来到自己身侧,从未带着一丝温情来保护她这个妻子。
最后一次相见时,那冰冷的斥责打碎了宜修心里最后一丝希冀。
她要怎么去爱一个心中从未有过自己,甚至对自己比如蛇蝎的人呢?
或许,她早就累了,只是心中还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
没有爱,那就要有权。
权力,也能给这漆黑冰冷的夜带来一丝温度。
纵使在这场权力之争中,自己落败于甄嬛之手,她也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看着青樱满嘴的情爱,宜修只觉得可笑。
就连她都能看出,弘历其实对青樱并无太多感情,只可怜青樱还在自己编织的幻梦中沉沦。
青樱看着沉默的姑母,只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又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