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绪不理人,林霁予巴巴地把小狗从湿透了的纸箱子里抱出来,“绪绪,你看,这有只小狗。”
这时,迟绪也成功取到了她写错地址的快递。
“所以呢?”她抱着快递斜了渴望和期盼都写在脸上的林霁予一眼,语气淡淡:“它挂鼻涕的,还一直咳嗽,拿回去不一定能活哦。”
“我们可以带它去医院看看吗?现在宠物医院应该还没有下班。”林霁予生怕迟绪反对似的,“我抱着它,不会把车弄脏,或者……”
她想她也可以自己打车去,然而人生头一回捡小狗,林霁予没有应对的经验,有些慌张,迟绪在她身边她会心定一些。
“上车鼻涕给它擦下,黄不拉几的。”迟绪没有多看那只小狗一眼,依旧冷淡,“你是想养它吗?”
“我……”林霁予看着怀中乖巧的小狗,分明是一步一咳嗽,可在她低头时它还是会咧着嘴冲它笑,她小声问,“绪绪,我可以养吗?”
迟绪似笑非笑:“我说不可以你会把它丢掉吗?”
林霁予:……
“走了,附近刚好有宠物医院。”迟绪发现,尽管不会反驳人,可林霁予也是有主意的,而当她心里的主意和旁人的话相反时,她就会沉默,鬼知道这人心里有没有咕嘟咕嘟冒嘀咕。
而林霁予也骤然惊觉,方向感尤其差堪称绝顶路痴的迟绪竟会对这一片附近异常熟悉,没有导航,没有她指路,她们轻轻松松走进了宠物医院。
迟绪冲林霁予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进去,而她,手里已经攥着一个烟盒,“查查有没有传染病,别怕,我一会儿进去。”
记得是没有的,上一世她捡到清明的时候,清明只是感冒,然而养它的人似乎没有经验,只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传染病,治起来没完没了还花钱,遂将它丢在了垃圾站。
简简单单一句话,上一秒还有些紧张的林霁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店里四五个穿着藏青色洗手衣的人围了过来。
迟绪深吸了一口烟,身后头一群人围着小狗说话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传进她耳朵,情绪若有似无又在失控边缘,然而她还是只能耐着性子。
说好的一会儿就进去实则并没有,倒是手上一盒烟不知不觉空了半盒。
“绪绪,医生说是感冒,吃点药就好。”林霁予倒是挺高兴,主动出来和迟绪蹲在一排,分享小狗的事。
迟绪恹恹抬了下眸:“那你怎么不守着?”
手中烟盒忽然被人抽了过去,林霁予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和我一起。”
长睫低垂,连语气都带着点小心翼翼,迟绪笑了一声,“知道了。”
单从语气倒是听不出喜怒。
林霁予买了一堆宠物用品,到选狗粮的时候,迟绪却拽了她一下,同对面人说:“拿个小包的就行,刚开始养狗,没经验,不知道吃了会不会软便,先买小包的试试。”
对面也没意见,听从迟绪的话拿了个2KG规格的奶糕。
迟绪的小车来时空空,只载了两个人,回去时却全是林霁予个新手被宰的证据。
“你说,我叫它清明好不好?”林霁予逗着怀里的小狗,一声一声清明的喊着。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迟绪不知自己是用什么样的情绪说的话,“不好,不吉利。”
林霁予又开始沉默。
迟绪本就情绪糟糕,一时间也没有找别的话。
车子停好后,她从对面车上取了辆露营车丢给林霁予,自己则是匆匆先走了。
林霁予看着迟绪快速消失的背影,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清明,迟绪姐姐不是不喜欢你,她心情不好,以后见面,你再热情一些。”
一进电梯,迟绪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脑海中全是上一世,她被放弃后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满心怨恨比钱塘江的大浪还要汹涌,迟绪就像那个被绑在栏杆上的人,不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脱被大浪溺毙的结局。
曾经也是想要好好生活的,如果不想好好生活,就不会把清明捡回来自己养,可最后,她活不下去了,连给清明找一个好人家的能力都没有。
怎么找,只要她的影子一消失在清明的视线里,清明就会拽着新主人的绳子大哭,叫得整条街都能听见,追着她走的方向一路跑。
迟绪放弃了。
回忆到此,迟绪抓着身下的软垫,难以平静下来,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骗她的清明,说带它出去玩。
结果,送它去安乐。
“对不起,对不起……”迟绪颤抖着手,发疯一样在茶几上找着她用惯了的美工刀。
可那把放在最顺手处的美工刀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推翻到地上,迟绪崩溃大哭,玻璃茶几被掀翻,碎了一地。
她抓着玻璃碎片,无数次想要在痛苦的情绪中结束生命。
这样的事,她已经做过了一次。
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时,是罗一冰的来电让她从破碎的情绪里挤出了一份清醒,“绪绪,上次阿姨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刺痛感顺着掌心传递到四肢百骸,迟绪挂断了电话。
罗一冰,谢博文。
“我还不能死,他们都还活着,我怎么配死,我怎么可以死。”
-
林霁予把东西放回家,给小狗搭了个临时的小窝后,用密码开了迟绪家的门。
漆黑一片,客厅的窗帘紧闭,不见半点光亮。
换了拖鞋,没走两步就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蹲下身子想要看仔细,是不是迟绪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弱光亮照亮了眼前景象,一地狼藉,地上尽是玻璃碎片,那个女孩蜷缩在地上,长发如同海藻一般散开,一双眼眸呆呆地看向前方。
前方——
分明没什么可以看的。
“迟绪!”林霁予惊了似的快步过去,想要将迟绪抱起,“怎么会这样。”
怀中人毫无反应,仿佛一尊雕塑。
灯光亮起时,迟绪依旧是那个姿势,紧紧抱住蜷起的膝盖,漂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
思维无限放空时,迟绪只觉得时间仿佛脱离了她的世界,她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想起过无数画面,可具体是什么,记不住。
依稀像是听见有人轻喊着着她的名字,不是迟软,不是阿软,是迟绪。
“绪绪。”
天明之际,迟绪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林霁予又是喜又是松了口气,“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迟绪闭了闭目,“我又没聋。”
“我昨晚叫了你一晚上。”林霁予哪里会计较迟绪的阴阳怪气,“饿了吗,喝不喝水?”
迟绪又躺了回去,“你去睡吧,还能睡一会儿,晚点我送你去上班。”
“我请假了。”林霁予把薄被往上拽了拽,“你说现在会有包子卖吗?”
“不知道。”迟绪有气无力,可她也好奇,“你不问问我吗?好像你每次都没有问过我。”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林霁予这时候才起来收拾碎了一地的残渣,“迟绪,我可以不问原因,下次我会过来得再早一些。”
她察觉到了迟绪情绪的低落,却没有想到,迟绪不仅仅是低落,而是失控。
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着她如此失控的模样了,林霁予只怪自己没有更警觉一些。
“好笨。”迟绪轻声笑着,“如果我好一点,我请你吃包子。”
“我想吃白萝卜馅的,配一碗粥。”这次,林霁予倒是毫不客气就说出了她的诉求,“现在是四点四十,我会等到八点吗?”
“昨晚罗一冰打电话给我,我心情不好,挂了她电话,晚点解释起来,我说和你在一起,好不好?”迟绪想起什么似的,坐了起来,双瞳剪水,面色却是惨白一片,看着尤为可怜。
“好,如果她找我,我会为你圆这个谎。”林霁予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而原本——
她已经不再回应罗一冰发来的任何消息。
迟绪这才像是彻底放松了一般,她抬起手想把散乱的头发扎一扎,然而胳膊上像是有个什么伤口,才一抬,皮肉撕裂的痛感就让她唔了一声。
“要做什么吗?”
“我头发好乱,糊得难受,想扎一下。”
言罢,她侧着脑袋检查自己的胳膊,果然,胳膊内侧靠近腋下的位置豁了个大口子,一动伤口就有往外渗血的意思,伤口附近有些发黄,应当是林霁予拿碘伏消毒过。
“我帮你扎吧。”林霁予把大块的玻璃碴扫到一旁,抄到迟绪身后,从她手腕上撸下红色的皮筋,“不然我们在家吃?”
“我想喝咸豆浆和油条,那家的要油条是现炸的,只炸那么一批,晚了就不炸了。”迟绪把出去的理由推到了自己身上,林霁予就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家有……”外卖吗?
“配送费六十。”
迟绪依旧能猜到林霁予的想法,“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出去。”
林霁予:……
点外卖一向只在周边五公里内选择的林霁予头一回听着六十块的配送费,有一瞬间她以为这是什么新的计量单位,要按比例换算的。
“扎丸子头?”林霁予用手指大概把迟绪头发打结的地方通开,“或者马尾?”
“要鬏鬏。”迟绪用手比出一个球球大小,“不喜欢扎马尾,会晃。”
动起来的时候,发尾会扫到她的后脖子,不舒服。
林霁予三下五除二给迟绪捆了个丸子,“回来要把头发好好梳一梳,打结的地方我只通开一部分。”
“不想,我连头都不梳。”迟绪起来,“走吗?”
衣服也不想换了,邋遢就邋遢吧,反正林霁予不许嫌弃她,嫌弃她她就自己去吃。
“等我五分钟,”林霁予想起家里还有只清明,可她想起迟绪昨晚的失控,一时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迟绪不喜欢狗,她只能对“狗”亦或是“清明”这个字眼避而不提,只匆匆往门口跑,“我很快,你等等我。”
迟绪拿了车钥匙在门口蹲着,林霁予轻声哄着小狗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
她听见她说:“清明,等一下,姐姐去给你准备吃的。”
然而没几个呼吸,虚掩的门就被推开了,奶油色的小小狗走路都还不怎么利索,目标精准,直奔迟绪而来。
围着迟绪疯狂摇尾巴,奶奶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迟绪瞥了一眼门后头,发现林霁予不知道哪儿去了,狗跑了都不知道。
她偷偷摸摸,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小狗,小奶狗一戳就倒,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眼眶热了又热,她低声道:“清明,要长命百岁,这个主人很好的。”
这次,没人这么坏会杀你了。
“清明?”
林霁予的声音响起时,迟绪迅速收起了所有表情,漠然看着前方,对小狗的示好视若无睹。
弯腰把小狗抱起,戳了下它的小狗脑袋:“不可以乱跑。”
“可不是,”迟绪在边上凉飕飕地开口,“屁点大,正是好吃的时候。”
林霁予:……
吓唬的话倒是真吓到了她,出门的时候,林霁予还反反复复检查了三次,确认门是关的。
迟绪依旧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眼皮子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仿佛睁眼都是件累人的事。
“要不你把定位发我,我来开?”
林霁予私心是想让迟绪再睡一会儿,然而迟绪却在话音落下后站直了身子,“我睡了一晚上,你一晚上没睡,咱们俩谁更高危?想死你就去马路上站着,不然我送你去高速,别拉上我,大早上像个笨蛋一样说话,听的烦。”
林霁予:……
上了车,迟绪丢了个枕头过去,“拉链拉开是被子,枕头也在里面。”
林霁予傻愣愣地抱着突如其来的空调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迟绪大约是在给她找时间补觉。
车子没多久就开上了高速,这个时间的高速上没有几辆车,真正安静下来,林霁予才有时间重新回忆昨晚的事。
罗一冰打电话,所以——
“是罗一冰还没死心,想低价买你爸留下的房子吗?”
迟绪冷冷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林霁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