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这雪可邪乎了。”
“诶哟诶,你这话,火就不邪乎了?城主府说什么烛台打翻,我是不信的。”
“城主死的也邪,你们说,是不是狐美人在咱们城里算命,惹怒了神仙,降下的天罚啊?”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啊,还好这狐美人已经走了,否则,下次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狐美人走了?”
“对啊,昨天四下帮的头头说,他看见那亭子都凭空消失了。”
茶摊上的闲人嗑着瓜子对此事议论纷纷,脸色五彩缤纷。
叶风阑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起身往城主府走。
刚遭行刺,城主府的守卫更加森严。
叶风阑望着那守卫唯一疏漏之处,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手中的伞遮掩自己的容貌,笔直向那处走去。
“站住,你是何人,不许靠近!”
守卫话音未落,便摔作一团,叶风阑利落地手起手落。
他把伞放在墙边,不忘对那地上躺着的守卫们行了个礼,一跃进了城主府。
他刚落在草地上,耳边就响起一个懒懒的男声。
“我晓得你要来,却不想那么慢,让我好等。”
叶风阑寻声望去,草丛边放着一把木躺椅。
躺椅上的人用一把折扇盖在脸上,洁白的袍子宽宽松松穿在身上,隐约露出锁骨,日头洒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同时能感受到森然与暖意。
白袍男子随意地将扇子拿开,伸了个懒腰,半坐起来,头发如流水一般顺着他的双肩倾泻而下,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住了叶风阑。
“看来王上说的没错,你果然来了落光城。”
“故意卖破绽,我就猜到是你,”还有谁会这么恶趣味。叶风阑平淡开口道:“是你杀了卫题?”
“是啊,难不成昨日我特地为你下的雪没能让你猜到是我?那我可受伤了。”
椅子上的男子笑得张扬,一只脚放平,一只脚弯曲,赤着脚,右手虎口处戴着一串白玉串珠,笑道:“还不是为了让风影大人主动找上门来,可怜我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发现了不来了,正准备睡呢,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
叶风阑看了眼他的躺椅,知道他在这等了他许久。
“我没见到雪,否则也不会今日来,由你这样胡作非为,随意杀人。”
白袍男子笑道:“我可不是胡作非为,这是王上的命令,卫题本就是是端王余党,王上早就想除了他,这次刚好可以借着他死把你封在城里,然后杀死,一石二鸟,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叶风阑声音有些重,“雪未销,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男子懒洋洋地道,“那又怎样?王上说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你死!”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疯狂,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突然一个划腿,率先出手,令人猝不及防。
叶风阑瞳孔收缩向后一退。
他原以为王上派雪未销来只是得知了他的行踪,怕他坏事,想将他关在这落光城,可现在看,远远不止这样。
王上是想要他的命。
雪未销赤脚站在地上,戴白玉串珠的手心散发着皎洁的白气,抬首见叶风阑微微皱眉,忽然噗呲一笑,道:“我都忘了,你连剑都没带出来,没有剑的话,你要怎么打赢我,靠心法?”
雪未销说着说着,又忽然出掌。
叶风阑又退了一步,触碰到坚硬的墙,无路可退。
他一压眉头,运转自身内力,伸手接住了雪未销一掌。
手掌相接那一刻,暖流与寒意在掌心相连处相互压制。
雪未销眼底笑意浮沉,即刻,叶风阑便感觉体内涌入一股灼烧的刺痛感。
源源不断的火热送入体内,叶风阑反掌抓住雪未销的手,冰冷刺骨的寒意将体内那股霸道的内力逼退。
雪未销嘴角挂起一丝残忍的笑,“风夜阑,换作以前,你可不会就这样生生接我这掌,怎么离开了影卫堂,人都不聪明了。”
二人掌心触碰的地方像有一团火,灼烧着叶风阑的肌肤和血液。他却面色如常,似乎对此游刃有余,缓缓开口:“雪未销,你就没有一刻想过……自己该不该这样做么?”
雪未销身子抖了两下,笑得弯了腰,再直起身子时,叶风阑瞧见他眼角笑出了泪花。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该不该?哈哈哈哈……风夜阑,我没听错吧?在你风影大人手上死掉的人不比任何人少啊,怎么让你剿灭一个杀手组织,还把你的良心都给剿出来了。
我从有意识开始就在杀人,从几百个人里杀出来成为影卫首,不为王位上的人杀人我就要死,我哪有你那么高洁。”
紧接着叶风阑感受到掌心的滚烫猛然剧烈,叶风阑闭上眼,调息着被自身压制的内力。
雪未销笑得越发张扬,待寒凉之息包裹住二人,掌中碰撞一股好大的冲击。
两人都被这股内力相撞弹开老远。
雪未销捂着胸口,笑意敛去了几分,不愧是半步混元,叶风阑的内力,还是比他强上了几分,若刚刚再僵持下去,他怕是要被反噬。
叶风阑靠着墙,摊开手看着自己手掌心,观察着上面留下的珠印,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感觉有一团火替代心脏在胸腔跳动,随即膝盖一麻。
他眼疾手快用手抓住墙,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在地上。
葱白的手指抓着粗糙的墙面,刮出几道醒目的血痕。
雪未销看着墙面上的血迹略显兴奋,捻着手上的串珠,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叶风阑,又连出几掌,招招要冲着他的命去。
叶风阑连连躲过几掌,余光瞥见墙面上冒着热气的掌印,深深看了雪未销一眼。
雪未销愉悦地道:“别躲了,你知道我们天生相克,我练的功法,即便你功力比我强上几分,没有剑,你已经输了。”
叶风阑自然知道。
可惜这不是比武,不是输赢的问题,是生死的问题。
风花雪月四大影卫里,除了叶风阑自己,他最不愿对上的就是雪未销。
不仅因为他的功法与自己的功法天生相克,更主要的是这家伙出手从不给对手和他自己留余地,非要整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他的无鞘白绵掌,将自身内力聚拢在他手上的串珠中凝结成白色棉絮状,一旦对方被这软绵绵白白净净的掌风迷惑,放松警惕若来不及还手,便要承受烈火烤噬然后爆体而亡。
可即便对方实力和其相当,就如叶风阑这般尚有余地还手,他也能在对方出掌还手时把滚烫的内力送进对方经脉。
叶风阑练得是致寒的功法,经脉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滚烫,要不是他的内力更胜一筹将人推开,恐怕他此刻已经经脉尽毁沦为废人。
不过,他这掌法容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像刚刚,隐隐有反噬之势。
叶风阑感觉脚步虚浮,恐是刚刚有些伤及经脉,知道再与他纠缠不是办法,于是突然开口道:“你难道就不奇怪,王上为何知道我离开后会出现在落光城?”
提到这个,雪未销短暂的停了手,“……为什么?”
叶风阑抓准时机,一个转身迅速用两根手指点了下雪未销的额头,道:
“没有为什么。”
“睡一觉吧。”
雪未销的眼睛随着叶风阑的声音渐轻缓缓闭上。
没想到还得使这些不上台面的江湖手段。
叶风阑无奈地摇摇头。
他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往内院走。
雪未销这掌就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他虽疯,但若不是得了王上的令,他也没那么大胆子。
果然伴君如伴虎。
叶风阑扶着墙。
他虽辞去职务,可未曾想过背叛王上,落光城亦是为王上而来,王上既然猜到他来这儿,便知他的忠心。
难不成王上竟如此狠心,要做到灭口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