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公进屋请示道:“王爷,左亲王求见。”
傅明洲从回忆里抽身:“让他进来。”
左缜一直是任长庚的心腹副将,情同手足,任长庚称帝后封他为亲王。
左缜是整个梁国唯一不怵傅明洲的人,他大步流星的走入书房,虚虚行个礼后便自行在一旁的空椅上落座,不用铺垫言辞,直接开口问道:“你从兰郡那边运回一大批金银财宝?”
“是,已悉数清点入了国库。”
“兰郡失守,被胡人攻下已一年有余吧?”左缜啐道:“慕容信那个没用的东西,晋国在他手上迟早要完。”
傅明洲不作回应,只是让宫女上茶水。
左缜端了茶,又问:“你去了趟晋国,可找到新帝了?”
傅明洲亦伸手去拿茶杯,细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眼眸的情绪,他淡声回:“快了。”
“快了?”左缜目光直直的盯着傅明洲,“这般效率可不是你的作风。”
傅明洲淡然抿茶,回道:“找的既是新帝,自不会那般轻松容易。”
若只是帮任长庚找回流落在外幸存的外孙女,那很简单,可现在要找的大梁的新帝,当今局势混乱,牵一发而动全身。
傅明洲生来谨慎,不愿拿天下去赌。
左缜沉了脸,锐利道:“你莫不是根本没打算接新帝回来吧,你别忘了,陛……”
“砰——”
傅明洲重重放下了茶杯,茶水溅出了书桌,他抬眼轻扫左缜,温声却气场迫人:“左亲王,慎言。”
左缜后背发凉,却仍绷紧了脸,较劲似的也跟着重重放下茶杯:“陛下遗诏在我手里,你若不速将新帝迎回,我亲自去接。”
搬出了任长庚,左缜底气见长,道:“陛下曾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他希望你不要让他后悔在十六年前朝你伸出了手。”
说完他起身甩袖离开。
傅明洲没有拦左缜,更不打算自证。
左缜不信他多正常,毕竟连任长庚都没有完全信任他。
任长庚驾崩之前封傅明洲为摄政王,气若游丝的问:“明州,朕不传位于你,你可怨朕?”
他没给傅明洲回答的机会,便没了气息。
随后左缜宣读遗诏,傅明洲方知任长庚有个流落在外的外孙女,那刻他也明白,任长庚没信过他那句“臣愿意”。
任长庚忌惮他,想让他辅佐姜云音,又怕他夺权,于是培养出一个左缜来制衡他。
那日他跪在大殿外,只觉得彻骨的寒从双膝一直蔓延到了心口。
其实十六年前,并不是任长庚朝他伸出了手,而是他选择了任长庚。
从他有记忆起,便听大家歌颂任长庚的战绩,他敬仰钦佩,良禽择良木而栖,是他算准了任长庚会三顾茅庐,会来请徐策出山,是以日日在学堂等待。
他亦不想死在那个冬天,任长庚是个绝佳的机会。
当然徐策也助了他一臂之力,他收下了任长庚的令牌,在任长庚离开后,可以大大方方的回到徐策的学堂。
那时徐策只对他说了四个字:“后生可畏。”
他幼时谋一个辅佐任长庚的机会,少时追随任长庚,同他共谋天下。
他当然不会怨任长庚不传位于他,没有马上接姜云音回梁国,是想先确认她是否有君王之能。
只是内心深处,难免会有些隐秘的,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失落。
毕竟在他心里,任长庚是君更是父。
可任长庚到底没将他视作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