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音庆幸自己还未将迷药撒入池水里,一切还来得及。
但谨慎起见,她应该先摸清楚寨子里的情况是否真和这妇人说得一般无二。
于是她垂下了搁在腰侧的手,上前一步,俯身弯腰去帮妇人抬水桶。
两人一左一右同拎着这一桶水,妇人领着姜云音往前走,边走边问:“对了,还没问你是哪里人?怎么称呼?”
“兰郡泉县人姜氏,姜云音。”
妇人脚步一滞,两人走动的频率错开,木桶的水晃荡出了些许。
姜云音止步,询问:“怎么了?”
“我,我原先也是泉县人……”她眼神躲闪了下,换了口气才道:“我想记住我脸上的伤,便让大家唤我刀姨,你若不介意也可这般唤我。”
姜云音不去追问揭人伤疤,从善如流的唤了声:“刀姨。”
刀姨点点头,重新领着姜云音朝前走,几步后缓过神来,又问:“你刚刚说你姓姜,你阿父可是姜扬姜大侠?”
姜云音颔首:“刀姨认识我阿父?”
“姜大侠侠肝义胆,当年在泉县没少惩凶除恶,泉县好多人都受过姜大侠的恩呢,”刀姨眸色顿亮,询问道:“你阿父呢?可跟你一起上山来了?”
不待姜云音回答,又自顾自雀跃道:“太好了,有姜大侠坐镇,胡人定不能攻上五峰山欺负我们,我们更安全了!”
姜云音听得五味杂陈,声音微弱,回道:“我阿父去世一年有余。”
“怎么会呢?姜大侠那武功……”刀姨说着说着,长叹一口气,怜爱看向姜云音,问道:“那你这一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姜扬一身武艺在乱世中尚不能保全自身,她一个孤女竟能撑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上五峰山?
刀姨目光落在姜云音没摘下来的帷帽,只当她的面容同自己一样毁了,才用帷帽遮挡。
她见过太多被糟蹋折磨的女子,是以不再继续揣测追问,心疼道:“你肯定吃了很多苦,日后,我们大家互相照料,若熬不到朝廷赶走胡人的那一天,便一起在这五峰山上过一辈子。”
姜云音心口有涌动的热流,没有表态,只是握紧了木桶的把手。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头,有黑影一跃而下,立在池水边。
黑影从腰间掏出了一包药粉,完成了姜云音原本要做而没做的事。
刀姨领着姜云音进了寨子,原本四处忙活的人见来了个生人,立刻停了手上的活围了过来。
大家的反应似是司空见惯,并不惊讶。
他们当初亦是这样,被胡人逼得没了容身之处,才上了五峰山。
帷帽下,姜云音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些人。
的确不是她记忆中那些凶神恶煞的山匪模样,面前的每一个人,身上几乎都能看到战争的痕迹,有人独眼缺耳,有人缺胳膊少腿,便是身体都健全的,也同刀姨一样,在脸、脖颈、手背各种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刺眼的疤痕。
刀姨放下水桶,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泉县姜扬姜大侠的女儿姜云音……”
她尚未说完,大家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个个目光灼热的盯着姜云音,激动喊道:“太好了,我们有救了!太好了!”
他们眼里的希冀太过灼眼,令姜云音想起了废墟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来,只说了一句话便咽气了的老妇人。
姜云音心里沉甸甸的,深呼吸后,摘下了帷帽。
众人惊诧怔住了。
这是一张足以让人惊叹的惊艳脸庞,在乱世下,一个女子有这样一张脸,还能安然无恙,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从青城来的,”姜云音郑重沉声道:“朝廷派来的兵马就在山下,大家,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