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音独自上了山,一如三年前那样。
这三年显然没有人从这迷雾森林上到五峰山过,或者说,没有人通过了迷雾森林,这里许多机关阵法,还是她三年前下山时,顺手改的。
快到申时正点时,姜云音上了五峰山,依着记忆的脉络顺利找到了后山的一汪池水。
五峰山地势险要,下山运水是极其不便的,当时山匪们都称这池水为天池水,寓为天赐的生机,是他们在山上生活的水源。
但姜云音仔细探查过,这天池可不是什么自然形成的景观,而是人为挖出来的蓄水池,只要遇上个连绵的雨期,便可为山上的人储存好几月的生活用水。
不仅是这个水池,其实五峰山上处处是先人的智慧,比如机关重重的地库,和迷雾森林的布阵,她想,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或许不是什么山匪窝,而是某位隐士高人在此隐居。
姜云音在池水边蹲下俯身,清澈的池水只能映照出她的着装和帷帽面纱,恍惚间回忆起上次来这的心态情形,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三年前,她觉得一切新奇跃跃欲试,唯一担忧的是阿父知晓后要生气。
而如今……物是人非。
“谁?谁在那?”
一妇人拔尖的声音传来。
姜云音心下一紧,忙起身站直,她循声看去,几丈外有一拎着水桶的妇人,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她环顾四周,除了这妇人不见其他人影。
她松了口气,看来只是来了个打水的妇人,比较好搞定。
可即便是这般想,她的手也放到了腰侧,那些是李明辉交给她的迷药与信号弹。
她亦做好了随时将迷药撒入池水里,放攻山信号的准备。
姜云音刚要开口,那妇人定睛看着她,蓦地走近,扬声又问:“你是姑娘?”
远远看衣着男女不辨,她站起身后一看,那纤瘦的身形定是女子无疑。
妇人立马没了警惕心,挎着水桶快步走近,边打量姜云音边问:“你也是被逼得没法逃上山来的吗?”
妇人走得近了,姜云音才看清楚她那张脸,有好几道长而深的刀疤,从脸部一直蔓延到脖子,瞅着有几分瘆人,但她那双眼却看不出什么恶意。
姜云音抓住了关键字眼,诧异的重复道:“也?”
“我上来大半年咯,姑娘你别怕,如今这五峰山和从前不同了,山上住的可不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山匪头子,住的全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妇人絮絮叨叨,说着说着来了情绪,激动起来:“你也知道的,柳州失守了大半,整个兰郡下面所有的县城都被胡人给占了!那些胡人就是恶鬼!他们将百姓当做牲畜残虐,隔三差五在边界游荡,把逃亡的人抓回去虐杀,那些人……那些人……”
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她眼眶湿润哽咽了下,随即摇头感慨道:“我要是没上这五峰山,早就是一堆烂肉烂骨头了。”
闻言,姜云音恍然。
难怪泉县失守一年有余,里面却还有尚未完全腐烂的尸首,原来胡人竟这般残暴,施虐无辜百姓。
姜云音气得发颤,不敢想,人性竟能低劣到这种程度。
妇人只当她是害怕,随后抚上自己脸上的刀疤:“你是被我吓着了……?”
她说着向后退,和姜云音拉开距离。
“没有,”姜云音出声解释,“我只是气愤胡人的所作所为。”
妇人这才止步,安抚道:“你莫怕,这五峰山胡人上不来,很安全的!”
她蹲下身子,拿着水桶盛了满满一桶水,又冲姜云音热情道:“你刚蹲在这是想口渴想喝水吧?别喝这生水了,你同我回寨子里,我烧水给你喝,晚些我领你去见大当家,认识下大家。”
语罢再次强调:“大当家是我们推选出来的,不是什么山匪头子,你放心,现在山上住着的全是邻县周遭的百姓,我们聚在一起,总能等到朝廷的援兵到了,赶跑胡人,让我们重建家园的那一天!”
姜云音蓦地想起了不久前死在泉县的那个老妇人,脑子里似是断了根弦,嗡嗡作响。
这群被逼无奈却仍对朝廷信任的百姓,抱团在五峰山上生活,希冀着朝廷打跑胡人的一天。
可朝廷没派兵征战胡人,却是一声令下,浩浩荡荡要来剿匪。
他们,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