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奕立在门外,听了很久。他本来是防着妻主和那小子寡女孤男共处一室,擦出些什么火花,却听到了让他心惊的话。
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钟奕的身子在止不住地晃动,头脑却异常清醒。他不由得捏紧了衣角,自己的妻主,恐怕不仅仅是神女那么简单。她或许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的认知,她的学识,都仿佛来自于天外。
钟奕推开了门,立在门外,他没有看那个在血泊中的白衣男子,双眼闪烁着问云秀道:“阿秀,其实,你也是华夏国人吧?你和这个人,是同乡?”
“你怎么这么问?”
“你们用的,似乎是一套语言体系。”
【警报警报,你的身份即将在本土Npc面前暴露,即将接受惩罚……】
云秀捂住了脑袋,针扎一般的疼痛,她蹲下身子,“别问,阿奕,就当我求你……”
钟奕看见云秀在忍受痛苦,急忙走了过去,跪在地上拥住了云秀,语声带着哭腔,“阿秀,阿秀,你怎么了?我不问了,我什么也不问了……对不起,我不该偷听你们说话的,我不该质问你的……”
云秀因为疼痛说不出话,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已经是满头大汗。
钟奕胡乱地亲吻云秀的脸,想要安抚她的痛苦,“都怪我……”
如果他知道自己揭穿阿秀,会让她这么痛苦,他一定不会说那话。
云秀也不顾痛苦,颤抖着唇亲吻钟奕,伸手把他一拉,二人倒在地上。
痛楚消退过后,云秀在他耳边道:“别自责,我本也从未打算,在你面前掩饰我的身份,会受到惩罚,我是有心理准备的。”
“阿秀,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就是云国的大殿下,我的妻主。”
“其实,我是来自于两千六百多年以后的未来人。”云秀道,“你想听一听么?我所在的社会中,资本主义已经失灵了,所有的生产资料,由主脑AI分配。成年之前,主脑会抚养所有孩子。每个人,在成年后就会认领一个AI伙伴,就是自己的系统。然后报考自己最感兴趣的专业,在大学里开始做任务,赚积分,领取生存物资,开始独立生活。”
“我的任务,就是穿越各个历史时期,观察历代王朝的弊病,治疗痼疾,探索研究出一个最佳的制度,来延续王朝。一个令我感兴趣的事情是,华夏国的每一个封建王朝维持两三百年就难以为继,而大陆的另一端,另一个国家,神权反而能维持千年。
这两千多年,华夏国又经历了十来个王朝,都逃不过治乱循环的周期律。”
纵观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倒了老皇帝,又有新皇帝。消灭了旧世家,又会产生新世家。
打倒了奴隶主,后面有了地主,打倒了地主,后面又有了资本家。
人的阶级属性,是生而具有的。
原始社会的类人猿,打猎,分享食物,没有阶级。而一旦跨入了文明社会,人就有了三六九等。
阶级是人参与社会生活中形成的,每个人的才能禀赋不同,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同,而发挥的作用决定了你能到达的层级。
文明社会中,阶级是无法消灭的。
个体在群体之中,便要遵守规则。而这一规则,便是弱肉强食。只是在竞争环境恶劣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而和平年代,人被盛世安稳蒙住双眼,看不见罢了。
弱小贫穷,那就难以延续后代,这何尝不是一种社会达尔文主义。
生在现代社会,有人自愿单身,有人被迫光棍。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他们的基因都已不进入延续的基因池,被排除在外。而继续留在基因池里的,都是有意愿延续后代,和有能力延续后代的。
当你生在农耕古代社会,同样也是适应社会的被留下,不适应古代社会的,无法留下后代。
农民没有钱交田税,那就卖掉田地,成为奴仆,替地主家的子女去应徭役。
大多数人死在了战场上。有侥幸立下了战功,从战场活着回来的,那就有了一官半职,与原来的泥腿子不可同日而语,那昔日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爷,都得向你卑躬屈膝。
人只要一乍富得势,就都想着封妻荫子,都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这是人之常情。
创了业,立了功,那就写功劳簿,分蛋糕,享成果,获取土地,获取爵位,保子孙后代福泽绵长。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云秀越做任务,越觉得自己的毕业论文,最后就是两个字,无解。
所以,这个周期律是跳不出去的。
在AI主脑出现之后,人也还是因为各种欲望而沉沦挣扎。所以,她做了这么多任务,只有一个结论,就不要对人性抱有太多的期望。
钟奕静静地抱着云秀,他听不懂什么任务,什么周期律,也看不懂她眼中的苍凉。
他只想一心一意爱她,陪伴她,就算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就算他,只是她任务中的一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