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承佑眸色晦暗不明,片刻后,他还是应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你心里知道便是。”老夫人一副半信半疑之色。
符泠见状,忙夹了一块桃花酥到萧承佑碗里,笑着看向他,仿佛二人十分亲昵:“这个桃花酥做得不错,夫君尝尝?”
萧承佑思恃片刻,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是低头咬了一口,桃花酥甜腻的滋味瞬间在唇齿间溢开,而符泠则微微歪着头看他。
她唇边噙着浅笑,白软的脸颊浮现出两个清甜的梨涡,微弯的眼角如初绽的月牙,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这样精致的眼尾昨夜是怎样弥漫起朦胧水色,若亮着烛灯,或许还能看见一抹勾人的绯红。
萧承佑不知不觉间已将整颗桃花酥咽进去。
他有些不适应这种明晃晃的甜,仿佛在他以暗色为衬布的人生底色中骤然添了一抹亮光,刺眼而生涩。
而桌子的另一边,沈晖看着他们二人互动的模样,眉心紧拧,口里嚼着的食物都好像没了味道。
他虽是庶出,可母亲掌管将军府上下,权势不可小觑,他自小到大也算是在这京城中横着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本以为容貌绝佳的都已被纳入自己房中,没想到如今一见到符泠,自己七魂六窍都被勾着走——
他恍然觉得,在这貌若天仙的姿容面前,自己房中那些女子是何等无味无趣,一股剧烈的气愤之意涌上心头。
他这嫡长兄占着世子名号便罢了,方回京城竟平白捡了个这样美艳动人的妻子,更过分的是,他甚至不愿与之圆房,丝毫不懂得珍惜美人。
沈晖行事放肆惯了,念及此,他立刻心生一计。
趁众人不注意,沈晖夹菜时将筷子故意摔掉在地上,随即俯身去捡。
桌下的空间不大不小,他如鱼般滑溜地钻身而入。
一打眼,便瞧见符泠那双藕色的绣花鞋,规矩地并在一起,鞋侧刻着精美的白玉兰花瓣,仿佛要飞到他心里挠痒似的。
沈晖耐不住心思,顿时伸出手去,在符泠的鞋尖用力摸了一把。
“啊!”符泠丝毫没有预料,吓了一跳,即便很快回过神忍耐,可那短促的一声惊叫还是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宴席之上,不得言行不端!”老夫人本就不满符泠,当即叱责道。
符泠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是沈晖作恶,然而她碍于礼教,却不敢众目睽睽下说出真相,只得暗暗记恨,低头掩饰眼圈泛起的微红。
“是……妾身失态了。”
萧承佑眉眼冷了几分,低头看向桌底,沈晖的手还没彻底收回去,他心中冷凝,立刻一脚踩在他那肥胖的手上。
剧烈疼痛袭来,沈晖忍不住“啊呀”地嘶叫了一声。
他从没感受过被人这样欺负的滋味,抬起头来便叫骂道:“凭什么踩我?”
萧承佑只是淡淡地瞥向他,仿佛沈晖激烈的情绪不能激起任何的波澜,沈晖亦感受到他的无视,不由得更加上火,口不择言道:
“你是世子又如何,在这府里我才是老大!”
此话一出,连陈语笑的表情都凝固下来,半晌,萧承佑挑眉。
“是吗?”
沈晖话音未出,先被那冷肃的语气吓得哆嗦了一瞬。
萧承佑的一脚力气极重,他手背迅速红了一片,像个鼓胀的大包子。
老夫人见状,便也很快猜测出方才是沈晖贪图符泠美色的缘故。
可一个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庶孙,一个是出身低微的孙媳,自是心偏到沈晖处去,可她终究是不愿看孙儿吵架,轻咳了一声。
“你……你给我等着!”沈晖有些惧怕萧承佑,不敢多言,在一边抱着自己的手背不断吹气,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哎哟,踩得这样重,可怜我的晖儿了!”陈语笑看着心疼不已,知道老夫人偏心沈晖,胆子又升起来,转向符泠。
“身为世子妃,提高自己的德修最要紧,不要打扮太过,一副艳丽做作之态。”
符泠喉咙一梗,除了回门那日,她从未打扮得招摇过。沈晖犯错,却怪在她身上,本就憋闷的心情愈发翻涌起来。
可老夫人不给她做主,她眼下只得吃下这委屈。
等宴席结束……
符泠的视线不易察觉地落在沈晖龇牙咧嘴的模样上,心中腾起一阵厌憎。
“陈姨娘与其责怪世子妃,不如管好自己的儿子。”
然而下一刻,萧承佑却毫不留情地责问陈语笑:“这将军府原本是我母亲主持中馈,如今我也娶了妻,陈姨娘不如早些放手。”
符泠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不禁有些惊诧。
偏过头去,正看见萧承佑冷峻的眉眼平添了一层戾气,那层矜傲的外表霎时像是被撕开了个裂缝,浑身流淌着汹涌的攻击性,仿佛护食的猛兽,叫人胆战心惊。
“这些年我为了将军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语笑眼神闪烁了一下,忙低头道,“左右不会亏待了世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她知道符泠来后,自己这权位难以把持,正想趁着这些时日与张管家合谋,多转移些财产到自己兜里,断不想符泠插手分毫。
沈晖在一旁涂药,又大叫起来,一场家宴很快不欢而散。
符泠回到文韵堂时,仍是脸色阴沉,立刻吩咐下人备水沐浴。
沈晖肮脏的神情仿佛打不走的苍蝇缠绕在她的脑海中,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仿佛想甩掉被他触碰过的痕迹似的。
好一番梳洗,她才缓过神来。
香岚走进房中,为符泠涂抹梳头水,栀子花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来,略微安抚了符泠的心神。
“文姨娘在府中留多久?”她忽然问道。
“文姨娘身子孱弱,此番前来只是看望大小姐,估计没几日便回寺中养身子了。”香岚思索片刻,“夫人瞧着文姨娘的病,有什么蹊跷吗?”
“纵使有蹊跷,这些年过去,也难寻踪迹了。”符泠沉吟片刻,“我先去瞧着,若能使她将身子调养好些,也算帮上些忙。”
“是。”香岚应下,似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夫人方才放在二少爷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她自小陪伴符泠,自是明白她的手段,学医精通者大多通晓毒理,而符泠幼时被欺负得厉害,在这方面的修习尤甚。
有的药粉轻轻沾上些便会浑身瘙痒难耐,还有使人面上生红疹,抑或……直接取人性命于无形之中。
那沈昭当真是不长眼,瞧着夫人温柔模样便觉得是好欺负的,这次可是撞到铁板上了。
“没什么,不过是能让他皮肤溃烂的药粉。”提起沈昭,符泠脸色差得厉害,冷笑一声,“只是另外的作用,便是令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行那龌龊之事。”
“夫人宽仁,令他长个教训也好。”香岚闻言,笑道,“院子里梨花开了,夫人去散散心罢?”
符泠遣退了院中下人,符泠盘着腿坐在一架缠着紫藤的秋千上,春风浮荡轻柔划过面颊,好生惬意。
她仰头看着架上细密的小花,忽然瞧见一只不起眼的、脚上绑了信件的鸟儿扑棱棱从头顶飞过。
符泠眉心微蹙,怔怔地望着鸟儿飞过后湛蓝如洗的天空,不一会儿,忽然如梦初醒般“诶”了一声。
“夫人是在看那只鸟?”香岚闻声也望去,看着那鸟儿最后进入了萧承佑书房的方向,又道,“夫人大婚那日,奴婢清点物件时无意间看见,世子殿下将它放飞出去,眼下……是回来了?”
符泠一怔。
她掐算了一下往来的时日,这样长的路途,往返边疆也是足够。
可将军府中定时会传家书到边疆,他又何必用这种方式私自通信?
香岚似是猜到了符泠的心思,疑惑道:“殿下与边疆往来,不会是牵挂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