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好似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小声地“哦”了一声,林子衿向来惯着春桃,见她这般模样,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挽在自己胳膊处的手,微微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好心来通知我的,你这丫头的好意,我心领了啊!还有我舅父可一起回来了吗?”
春桃点点头,回了一句“嗯”。随即又继续说道:“舅老爷好像病了,脸色很是不好,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咳嗽。他怕小姐担心,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呢?连下人送去的饭菜,都只是放在门前,舅老爷不让下人进去。”
“舅父他病了吗?你这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怎地不早点说啊?”林子衿有些急了,急匆匆地朝着张白圭的书房方向走去。
春桃紧跟着她,喃喃道:“小姐,是舅老爷他不让说的。他说他没事,就是感觉体虚乏力,想独自一人待书房休息几日。”“大夫可来看过?”春桃回道:“王爷身边的安太医已给看过了,还给开了几副药方。”林子衿仍是不放心,一边往张白圭所在的书房方向焦急地走着,一边继续问道:“安太医可曾说舅父得的是什么病?”春桃摇了摇头,林子衿有些急躁,脚上的步子更快了些。
林子衿所在的西厢房离张白圭的书房本不是特别远,往日里林子衿只觉得只需片刻便能到达的地方,今天这条道却是格外的长。
好不容易到了张白圭所在的书房,果然是书房的门紧闭着,林子衿站在书房门前,轻叩门扉,只听得书房内传来阵阵急促的咳嗽声,林子衿急着想推开门进去,被里面的张白圭及时叫住,“别进来。”林子衿在门外焦急地喊道:“舅父,我是子衿啊!您让我进去看看您,行吗?”
躺在卧榻上的不停咳嗽的张白圭,听到林子衿的声音,更是焦急,忙说道:“子衿,你别担心,也千万别进来。舅父,只是有些不舒服,休息几日便好!”
他越是这么说,林子衿的心里越是忐忑不安的很,她总觉得张白圭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刻意不让她知道,或许是他得了很重的病,不想让她看到,不想让她担心。林子衿心急火燎地,已顾不得张白圭的再三交代,径自要去推门,湘王及时赶来,挡在她跟前,冲着林子衿摇了摇头,道:“林小姐,不可!”林子衿见他紧蹙着眉头,料定张白圭定不是普通的病,来不及向其行礼,追问道:“王爷,我舅父他……”湘王让刀燃将身边的人都领了下去,待四下无人,才面露难色地道:“是瘟疫。”
“什么?”
林子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相信,一向身强体壮的舅父,怎么突然就得了瘟疫,只觉得晴天霹雳,天一下子就炸开了。
她努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湘王,想去推开那扇门,湘王极力劝阻着,张白圭听到动静,知道他这外甥女将自己视若亲生父亲,若让她知晓自己得的是瘟疫,定然要亲自伺候在床前。他猛地又是一阵咳嗽声,听着外面湘王和林子衿的争执声,从嘴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子衿,你千万别进来,舅父没事,也不会有事的。安太医医给舅父开了药,吃上几日便能好,你千万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啊!”
林子衿听着他这一声声的咳嗽,心如刀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喊着:“舅父,子衿求您了,让子衿进去照顾您吧!”张白圭见劝不动她,只得劝湘王极力拦住她,“王爷,子衿就劳烦您照顾了,千万不能让她进来这间屋子,就当老夫求您了。”“张大人放心,小王定不负张大人所托,一定会看护好林小姐的。”
湘王说着,便让夏竹和春桃赶过来,将林子衿从张白圭的书房门前拉走,林子衿彼时已哭成了泪人,一心只想着能进书房内照顾张白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时间没了主心骨,想起远在边关保家卫国的张子文,悲伤不能自已!夏竹和春桃很是担忧,她们怕张白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林子衿接受不了。夏竹和春桃正扶着快哭的晕厥过去的林子衿去休息,迎面却撞上了前来替张白圭复诊的安昶怀。
林子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颤颤巍巍地向安昶怀行着礼,哽咽道:“安太医,我舅父……”话未说完,又期期艾艾地哭出了声。安昶怀将她扶起,安慰道:“林小姐放心,老夫一定会将张大人治好的,小姐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啊!”林子衿微微颔首,安昶怀道:“林小姐,恕老夫不能再与您多说什么了,张大人还在等着老夫,老夫且去了。”
林子衿目送着他到张白圭的书房前,只见他在门前掏出一条帕子捂住了口鼻,又在身上喷洒了些不知名的液体,恐怕是防疫的药物,做完这一切,他才敢提着药箱子进去。
林子衿想到在府里听到下人们都在谈论赈灾粮食不够,还有很多灾民露宿街头,衣不蔽体,更有甚者都开始易子而食了,想想现在又出现了瘟疫,眼下已是立秋,入了秋以后,便是一天比一天的冷,江南一带又多雨,秋雨一下,便是一场更比一场寒。一想到这些灾民有可能马上要饿死,病死,冻死在姑苏城,心里又是一阵悲凉!
“那,那这些灾民会不会死?”她的嗓音哽咽而细微,仿佛被沉重的哀伤给扼住喉咙,无法自由发声。湘王叹着气,点了点头,又极其复杂地摇了摇头,良久,才道:“不知道。”只一句不知道,林子衿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里,她想起善良的单婆婆,活泼可爱的狗儿,想起法华寺山下那些平凡且普通的百姓,千千万万个鲜活的生命。
眼睛里好似进了沙子,氤氲了一双好看明亮的眸子,继续问道:“王爷,子衿听闻城中连粮食都供应不上了,是吗?”
湘王重重地点了点头,心情沉重的要命,道:“朝廷虽是拨了赈灾的粮食,可这些远远不够。本王已多次上书朝廷,希望朝廷能再拨些赈灾之粮到姑苏,可数次上书,数次被驳回。
“眼下边关战事吃紧,朝廷的粮食几乎都拿来供应给边关的将士们了。内忧外患,本王也实在没有任何法子,每日都会有饿死,病死的老百姓被抬出城外,或是掩埋,或是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