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次数多了,就跟在蓝月亮一样,负责搬运这一方面事务的蒋总就跟赵路互留了联系方式。赵路归顺于杨秀美后,自然把凤梧个业务也带过来了。不过现在他们去凤梧不是卸猪肉了,而是卸西瓜。网上有一种说法,中国是难得的实现西瓜自由的国家。凤梧的西瓜进货量就很大,每次都是直接从大西北用半挂车拖运过来的,隔三差五就有一车。不要以为西瓜这种圆卜隆冬的东西装车就是随便装的,也是有技术的,西瓜也是一层一层码好的,卸车的时候能够看出来很明显的层次感。可以想象得出来,装西瓜和装蓝月亮一样,也是从车头开始往后一层一层的码,一直码到车尾,而不是一次性把车厢铺满,再胡乱堆高的。这样的码法,既方便了作业,也让每个西瓜都有它固定的位置,不至于在长途运输途中晃来晃去的被磕坏了。底层劳动人民不光是下蛮力,也要讲究技巧的。
卸瓜也不好卸,瓜是圆的,不能像其他货品那样可以用拖车转运,而是搬运工站成一排,一个瓜一个瓜的传递到指定的卸货地点。西瓜都是十几斤重的居多,一车瓜往往要卸好几个小时,瓜卸完,两条手臂也跟废了一样。卸瓜最吃力的就是在车上那个人,瓜码得高,需要先把上面的瓜捡下来,这叫降高,降高还不能直接把下面的瓜扒拉掉,那样一扒拉所有的瓜都会滚下来,摔破的概率非常大。大老远运过来都没破,卸车的时候摔破了多可惜。“大脑壳”就喜欢上车,但他体力跟手速都不行,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车上的太慢了,卸货速度就大打折扣,所以他往往是被赵路撵下来了。
卸瓜有一项福利,就是吃瓜管够。卸瓜跟卸其他副食品不一样,其他的老板都是把临期的拿来给搬运工吃,卸瓜的时候搬运工就比消费者提前尝鲜了。卸瓜有一个潜规则:摔破了的瓜随便吃。于是想吃瓜了,就有人故意摔破一个,捡起来放到一边,休息的时候就把这个瓜消灭了。一车瓜卸下来不知道要摔坏多少个,有的是故意的,大多数是无意的,其实无意摔破的瓜和在车上就破了的瓜就够搬运工吃的了。卸瓜的时候再热的天都不用喝水,吃瓜就够了。每次都是吃了不想吃了,地上还摆着一堆破瓜。再好吃 的东西,都有吃腻的时候,自从那年卸了一夏天的西瓜后,赵路第二年年就没碰过西瓜。
其实平心而论,作为这些搬运工的老板,杨秀美、方建国两口子还是不错的。在两口子的努力下,业务量也稳定了,他们甚至把一直是盛家权在卸货的电器业务也拉过来了。电器业务虽然没有蓝月亮和纸厂的量大,但每个星期都有,卸货也轻松,除了在车上的要冒点风险下点大力外,其他在地面上的只要把电器推进仓库就行了。杨秀美发工资也准时,从没像盛家权那样拖欠过工资,有时候还可以预支。两口子对工人也不错,除了经常安排聚餐,杨秀美还把苦命人“嫖客”当做亲人一样,她有时候给赵路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就说:“像'胖娃'这样的,认识了就是一辈子的交情了,以后如果他结婚了,她杨秀美是要随大礼的。”她喊“嫖客”为“胖娃”,其实“嫖客”也不是很胖,只是他饭量大,又喜欢打赤膊,肚子看起来就是圆滚滚的。她没说跟赵路会是一辈子的交情,因为她知道赵路脾气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两人就闹翻了。
赵路确实是跟杨秀美闹过几次。他总认为盛家辉那组人才是杨秀美的亲信部队,杨什么事情都会偏向那组人。蓝月亮是赵路带过来的业务,这些搬运工除了老郑外都喜欢去蓝月亮,赵路没有独霸这个业务,而是同意了两个组轮流去的方案,但有时候第一天是盛那个组去的蓝月亮,第二天还是他那个组去的,杨秀美给出的解释是赵路这个组当时在华南城卸货,老刘又催得紧,刚好盛那个组空下来了。纸厂的业务赵路也觉得杨秀美有偏袒盛的嫌疑。纸厂装车最麻烦的就是最后收尾的那一车,收尾是要把各个仓库没装完的全部收完,前面基本上都是在一个仓库装,移库也最多两三次,收尾就要把五六个仓库全部跑到,往往收尾这一车花的时间就是前面车子的两三倍。盛那个组有时候就把前面的车子装了,把收尾的事情留给接班的赵路这个组。有时候赵路这个组的人空闲在,跑到宿舍一看,盛家辉那个组的人都出去卸货了。碰到这些事情,赵路气就不打一处来,老郑又是一顿的怂恿。别看老郑咋咋呼呼的,他心眼还特别多,是个不能吃亏的人,再加上组里其他人也纷纷鸣不平,赵路就罢工了,不过他只是一个人罢工,没拉着全组人罢工。
罢工后杨秀美就打电话过来做他的思想工作。她说他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其实他们是同一年的人,杨秀美经常说两个倔强的猪碰到一起了。后来她也懒得打电话过来了,赵路就厚着脸皮打过去。这样闹过几次后赵路就觉得没意思了,很多业务都是他拉来的,现在想去干点活却要看杨秀美的脸色了,于是他就有了单干的想法。他先跟组里的“大脑壳”、老涂、吴松通了气,他们一听赵路要单干,立马就表明态度要跟赵路一起走,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赵路没跟老郑商量,单干的话,他是不会拉上老郑的,其他人也不喜欢老郑。知道了这几个人的态度,赵路就跟老刘发微信说要单干。其实老刘早就叫赵路单干,虽然杨秀美对他攻过关,但他还是更加倾向于赵路,他也看不惯盛家辉组里的那几个人,特别是“批总”,做事偷奸耍滑的。盛家辉那个组的效率也低,他们每次进厂一天装的吨位只有赵路这个组前一天的一半。效率低了老刘的压力就大了,每天的计划必须装车出去,迫不得已他就叫杨秀美加人,杨就只好把赵路这个组又叫去。与其这样搞,还不如就每天直接让赵路他们上就行了,下半年来了,经销商的需求都上来了,每天的活养赵路这一个组是不成问题的。吴松加入后,赵路又请老刘到他店里喝了几次酒,只不过费用都是几个队员平摊的,喝酒总不能就是赵路跟老刘两个人吧,其他队员也参加了。吴松的手艺不错,他虽然不是科班出身,算是偷师学艺,但是做的几个川菜也是很正宗的。吴松也是个吃货,加入搬运队后他除了经常在他店里搞几个菜喝酒,还喊赵路和“大脑壳”去铁公鸡那里的烧烤店吃烧烤。赵路以前都没注意到铁公里那里还有烧烤店,也是在那里,他喜欢上了重庆的特一种色——烤豆皮。在那里,他才知道重庆的烧烤是把所有菜烤好后全部和在一起再加一遍佐料才端上桌的。
他们决定单干后,赵路去宿舍拖“大脑壳”的行李的时候,杨秀美好像提前知道了他们要起义一样,在路上就把赵路拦住了。这次赵路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心平气和的跟杨秀美谈起来了,谈得他都有点动摇了。“大脑壳”却态度坚决,他本来是杨秀美的弟弟带来的,但是他也觉得杨秀美太偏心,他看到杨秀美来了招呼都没打一个,冷冰冰的,把善于察言观色的杨秀美气笑了,她说:“我又没得罪你,看到我就垮起两块脸!”赵路跟杨秀美谈话的结果就是他说再考虑考虑。其实用不着考虑了,老涂都已经骑着摩托车把行李拉到赵路重新租的房子里去了。
新租的房子在快要出公平街的地方,其实从另一个方向来说是进公平街的地方。那里有一栋楼房,单干的话赵路就把他住的那个单间退了,重新找个大些的房子几个人住在一起,他找到这里的时候,就跟楼下开小卖部的大姐打听,大姐说刚好三楼有一家昨天退的房,现在房子空出来了。赵路就在大姐的热情帮助下联系上了房东。房东听说有人要租房子,就马上赶过来了。房东五十来岁,却是个老不正经的,听说是几个搬运工要租他房子就如数家珍的跟赵路摆起界石的特殊服务是出了名的,还洋洋得意的讲他年轻的时候都去哪些地方玩过。房子很大,跟赵路以前搞教育租的办公室一样,有一个占房屋一半面积的客厅,如果哪天赵路他们的队伍扩大了,这个客厅打地铺的话就能住下十几个人。当然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住,是不需要打地铺的,房东都预备了三张床。吴松在华南城租了房子,不会跟他们住一起。
他们单干没要老郑,赵路却想把大王争取过来,小王已经去健身房上班了,大王口里答应了,却没有到他们房子来蹲点,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在杨秀美和赵路之间周旋,哪边有业务就去哪边。赵路觉得这样也好,如果大王真的死心塌地到他这里来,万一蓝月亮的活跟不上趟,那不是害了他?他作为机动力量反而是件好事,活不多的时候不用叫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再叫他对双方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