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到了登五隔壁,他发现登五还是个多重性格的人。登五每次去盛家权那里,是一副街溜子的形象,双手插在裤兜里,外套披在身上,咧着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见人就笑嘻嘻的。干活的时候他又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他虽然有力气,但是干搬运并不是只需要蛮力,更多是要手速,他手速是不行的,加上他确实也有点像他婆娘一样的憨气,于是他就成了大家取笑和作弄的对象。在麻将桌上,他又完全是一副老手的样子。赵路有时候也去街上转转,他住的地方隔麻将馆集中的那一层非常近,最近的麻将馆只有几步路。路过麻将馆的时候往往就看到登五嘴里叼着烟,手里摸着牌,还骂骂咧咧的说运气真撇。牌桌上都是一群饿鬼,连盛家权那么精明的人都讨不到便宜,登五怎么能不输钱呢。输了钱他就恨天恨地的说再也不打牌了,结果第二天一收工,他又跑麻将馆坐起了。在赵路面前,登五又是一副谦卑热情的面孔,在他心目中,赵路要文化有文化,要能力有能力,能文能武,是他惹不起的主,说不定以后还可以跟到他挣点钱。在他婆娘面前他又是绝对的大男子主义。他每次回家,他老婆都是给他把饭菜都准备好,他还要喝二两。他们租的房子也只有一间房,登五就在门前搭个台子,摆上灶具就可以开火了,比在外面吃实惠得多。他婆娘要是有什么事没做好,他就朝她大声武气的又吼又骂。他婆娘也不还嘴,任由他骂。
到重庆了,除了杜娟隔三差五的给他发条信息,赵路就没什么感情生活了。杜娟发信息也不是谈情说爱,而是谈天气,问问下雨没,出太阳没。赵路也不知道杜娟怎么想的,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赵路早就放弃了,再说现在相隔万水千山的,他们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了,但他还是回了杜娟的信息,偶尔还调戏一下她。只是杜娟对她的调戏置之不理,她也没说反感的话,也没积极的回应他。
赵路都快40了,按道理来说早就该成家了,跟他一样年纪的人有的孩子都几个了。每次给奶奶打电话,奶奶总会关心他的个人问题,说:“人一辈子没得几个30几岁,遇到合适的就成个家。”显然老人家对现在这个社会的理解并不深刻,她并不知道现在要结婚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房子、车子、票子都是必需品。有的人家集合了整个家族的所有力量才勉强让孩子成了个家。以赵路现在的情况,想结婚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就有个车子,在重庆也没有房子,在汉丰倒是有个私房,但那跟在重庆结婚基本就沾不上边。他不仅没有存款,还欠一身的债,哪个姑娘愿意跟他成家。如果他当初遇到陈雯的时候有结婚的打算,那说不定婚就结成了,他偷偷把陈雯带到他家去过,陈雯对他家的条件倒没什么意见。
虽然没条件结婚,但生理需求还是要解决的。有人说人和动物在这方面的区别就是动物知足而不知耻,人知耻而不知足。其实这个说法不完全对,动物交配是为了繁衍后代,它们并没有无休无止的性欲,人类除了繁衍后代,大多数时候是为了满足性欲。人类的“知耻”只是表面的,背地里多么恶心的事都干得出来。唐代武则天家族的私生活更是颠覆三观,还被史书记载了下来:武则天之母杨氏80多岁了与外孙贺兰敏私;武则天本人豢养了诸多面首;武则天之女太平公主除了包养男宠,还和朝臣以及和尚私通。
如果人类仅仅是为了繁衍后代那就是大好事一件,没有永无止境的性欲的骚扰,人就会生活得非常踏实。偏偏人的生理特性决定了人不能像动物那样一生只需要一次或几次交配就行了,这就造就了赵路的痛苦。如果只要吃饱喝足就能够完全满足人的需求该多好,但“饱暖思淫欲”,人吃饱喝足之后就会想男女之事,也不知道那些和尚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在汉丰有鱼水路和桂花路可以找到发泄的对象,在界石,赵路不费吹灰之力也找到了那些所谓“按摩店”,好像男人在这方面都不需要师父带领。郁闷的是这些店经常关门,不是一家关门,而是所有的都关了。
除了去“按摩店”发泄,赵路还想像以前在汉丰那样去勾搭良家妇女。他听说有个交友软件就是用来“约x”的,就下载了。他注册后才发现,玩这个软件的基本都是大妈级别的,虽然他们说话很露骨,但这明显不是他心目中交往的对象。但他还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居然聊上了一个年轻妹儿。妹儿是本着耍朋友的态度,赵路也就耐心的陪妹儿聊。两人倒是聊得到一起去,就约着见个面吃了个饭。见面之前赵路就说明了自己的处境:破产了,没钱,现在在做苦力,妹子对这个并不在意,见面后还相中了赵路,大谈特谈结婚的打算,说没房没关系,可以先主公租房,有钱了就在她家附近买套房子,她家是大渡口的,她还说出了她相中的小区名字,说那里买房孩子读书也方便。当时把赵路说得心里暖融融的,但回头仔细一想就后怕了:这是个温柔陷阱,妹子长得小家碧玉的,有稳定的工作,是个过日子的不二选择,但是一旦真正按照她的设想去实现的话,赵路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完了—结婚就得买房子生孩子,以后一辈子就为房子和孩子忙碌了,供着房子养着孩子,哪还有精力去实现他的宏图大志。想到这一层意思,他就打退堂鼓了,慢慢的就跟妹子断了联系,既然他不想结婚,就不能耽误别人。
这一年到了年底,盛家权一盘算,发现他并存下什么钱,于是他痛定思痛,打算要好生谋划一下第二年。他谋划的决定就是把他的干儿子拉来给他管理业务。盛家权最终还是把那个跟他苟合的婆娘撵了,女人倒台了,依附女人的内戚自然也没脸再混下去了,老李两兄弟第二年都不打算来了,真正做到了“窝尿都不朝这个方向”。他那个大块头干儿子倒是能跟他腻歪到一起去,两个人长期勾肩搭背的有说有笑,兴趣来了还打闹一阵,不过动起手来盛就不是他干儿子的对手了,大块头干儿子可以像拎小鸡一样把他干爹拎起来转几个圈。虽然两人的感情如此融洽,但干儿子却没有死心塌地的给盛家权干活,他跟几个年轻人组成一个帮子,他的归属是那个团队,盛忙不过来的时候他才会过来搞突击。
刚一开年,盛家权就跑到他干儿子家里连哄带骗的把他干儿子拖到华南城来,盛还打电话让赵路去接他们。刚好赵路也是这天从老家上重庆来,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了,他就按照盛发的定位改了目的地。干儿子就住在丰盛古镇,倒是不远。可惜的是他干儿子并没有给他干多久就又回到他原来那个圈子去了,盛的计划又落了空。
一年下来没存到钱,盛家权从没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总是认为他这些工人不行,业务不行。
他认为工人不行是有原因的,他跟每个做得长的工人都吵过架,特别是跟他干儿子,以前都到了动家伙的地步,不过还没等他拢身,他干儿子大手一扑就把他扑地上了。虽然后来又和好了,结果就是现在这个局面,父子俩感情归感情,业务归业务。感情上可以无话不谈,但就是不跟你一起搞业务。
盛家权跟“指挥长”也经常吵起来,他们吵是卸货时意见不和,结果哪个都说服不了哪个,最后就是各搞各的。盛家权跟老郑之间矛盾的起因是有次老郑开车门的时候,一件货掉下来把他脚砸了,老郑就要求去医院,又是拍片又是住院折腾好几天,盛家权和主顾都为这个事出了钱。其实搞搬运虽然没有赵路以前搞拆迁那么大的风险,但一些隐形的风险还是有的,比如像老郑这种被货砸了,还有码货的时候垛子倒了导致码货的人或者其他人受伤,开车门的时候有些车门会反弹过来把手夹了或者把人打了的,老李就被反弹回来的车门把头打破过,排成队传货的时候没接住货把人砸了的……总之,干体力活时时刻刻都有受伤的风险。一旦出了事,货物损坏了倒是其次,现在以人为本,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卸货的时候,主顾和带班的都会叮嘱:“安全第一!”因为万一出了事,主顾和带班头都会担责。盛跟赵路以及大王的矛盾都是因为两人都直接扣过工钱抵工资的。
看到这个局面,大王老早就怂恿赵路拉几个人出来单干,赵路一直没同意,因为心里没底。华南城的搬运班子有好几个,除了做得大的盛家权的前东家和盛家权之外,还有好几个,有些还是家族企业,沾亲带故的几个人就组成一个搬运队,甚至有两口子就是一个搬运队骑着摩托车在华南城卸货的。这么多竞争者,蛋糕就那么大,他们再拉帮人出去单干,业务从哪里来呢?虽然都跟盛有矛盾,但盛的优势就是业务量还算稳定,每天都有活干,有的商家还只让盛家权一个人卸货。
和平局面还是没维持多久。这天活不多,卸完货大家都回公平了。盛在麻将馆里输了钱,回到房间看到大白天灯还是亮着的就发火了。他们住的虽然不是地下室,但老郑他们住的那个房间还是存在光线不好的缺点,其实白天没事的时候也没人点灯,好巧不巧的是老郑在找一样东西,他就把灯拉燃了,更巧的是盛家权这个时候回来了,是输了钱回来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盛就大骂老郑在浪费他的血汗钱,老郑可不是一个吃得了亏的人,于是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吵起来。后果就是两人彻底吵翻了,盛家权当场就把老郑的工钱给他结清了,让他卷铺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