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辞……”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宋辞侧过头看去,只见宋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哥哥……”
千言万语在心头,最后却只吐出了哥哥二字。宋辞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鼻头一酸。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只是那泛着红的眼眶出卖了她。
宋朝见此什么话都没说,走近后跪在她身旁的那一个蒲团上,两人静坐无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宋辞突然开口,她说:“哥哥,我们再也没有父亲母亲了……”
这是宋辞第一次在人前示弱,宋朝闻言身形一顿,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宋辞的话敲进他心里,他眼眶微红,拿出帕子轻柔的擦拭着宋辞的泪水,当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后,他轻轻将宋辞环在怀中。
在宋辞怔愣的瞬间,听见了他在她耳边轻轻道:“小辞别怕,以后……哥哥会保护你。”
“哥哥……”
这是宋辞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会保护她,以至于怔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
感受着宋朝怀中的温度,宋辞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保护她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时宋辞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不想再在哥哥面前失态,所以极力忍着。
宋朝感受到妹妹的隐忍,眼中满是疼惜,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小辞,在哥哥面前,不需要隐忍。哥哥以后……会保护好小辞的。”
宋朝身为镇国公之子,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冷峻如高岭之花,不易亲近,但此刻,他在妹妹面前却像是露出了铁骨柔情的一面。
他的声音温柔,如盛京三月风。
久久没有等来宋辞的回应,宋朝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怀里的人,只见她此刻正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小辞?”
“嗯?”
宋辞好像这才回过神来,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宋朝,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只听宋朝轻声说道:“相信哥哥好吗?”
宋辞看出了哥哥的紧张,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扯出了一个笑。
“小辞一直相信哥哥的。只是……”她垂眸看着地面,心中伤感似要将她吞没。
“这件事情太沉痛了,我释怀不了……”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兄长,一字一句道:“父亲母亲一生为国,最后却身死异乡。虽说是为国捐躯,但若非粮草迟迟未到,也段不会走到如今这番局面,段不会……”
“小辞。”宋朝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功高震主,这是避免不了的结局,我想父亲母亲也知道,所以才抱了必死的决心。”
“若我猜的不错,父亲是不是告诉你,不要恨?”他看着宋辞,虽是疑问,但却像是早已猜到结果。
“是……”宋辞答道。
宋朝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人默契的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跪在一旁。
脚步声渐行渐近,宋朝侧身看去,却见管家宋韦走了过来,他带人拿来了火盆和许多纸钱元宝,还又有香案和香。
他将香案放在棺木前,点燃了三支香插在上面。
“老爷夫人生前所穿的衣服和所用的器具老奴都已经清点好了,若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便开始准备焚烧了。”
宋朝点了点头,道:“没有了,烧了吧。”
随即想起什么,忙叫住管家,“武器留着。”
“是。”宋韦应了一声,随即便带人离开了。
宋辞心有疑惑,于是问道:“父亲母亲最爱习武弄剑,为何不把武器烧了去?”
宋朝答:“父亲母亲为国征战半生,也该享享清福了。再说……”
他语气顿了顿,随即对着宋辞笑了笑,“我们也要留点念想啊!”
“也是。”宋辞低下头苦苦一笑,将元宝丢入火盆中。
国公府上一片哀悼之声,可朝廷此时却是另一个局面。
朝堂上,皇帝正威严的坐在龙椅上沉声道,“爱将逝去,朕心甚痛。朕欲加封宋璟为安北郡王,其夫人何氏为护国夫人,供奉于太庙之上。众爱卿以为如何?”
皇帝看了一圈,不放过每一个大臣脸上的表情。
“回皇上,老臣以为加封可以,但供奉于太庙之上,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听后一笑,“丞相以为,宋爱卿之功不足以配享太庙?”
虽是笑着,但语气中的冷意却让丞相赵明志打了个寒战,他慌忙跪下,开口道:“老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国公宋璟其祖父二人功劳甚大都未入太庙,若是让他入庙……”
赵明志没有说后面的话,但是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帝一手轻轻扣着龙椅,眼神朦胧不知在思索什么。
“其他爱卿以为呢?”
就在皇帝以为没有人说话时,大将军白轩出了列,他跪在地上,高声道:“臣以为凭宋将军之功应该入太庙。”
“哦?”
皇帝轻扬了一下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宋氏三代皆是忠良,为国为民,一生征战……”
说着,白轩眼睛逐渐湿润。“宋轩宋义两位国公未入太庙已是遗憾,还请皇上莫要遗憾加深!”
“嗯……”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显然将这句话给听了进去,只是眉头轻轻皱了皱,似是有所顾虑。
赵明志见此立刻道:“可宋璟之功远不及先祖,入庙何以服天下人?”
“北疆归京路,万民相送,放眼盛京,遍地白绸,如何不能服众?”
白轩说着,心中怒气越盛,声音也愈发凌厉起来:“国公府府门不拘身份日夜敞开,连路边的乞儿都入门跪拜,怎么就不能服天下人!”
听闻这段话,龙椅上的帝王面色忽变,他眼神突然凌厉,藏于袖内的手紧紧攥着,连掌心出血了也丝毫未觉。
众大臣皆在为这件事争论不休,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皇帝的神情,但这一幕却未逃过太子的眼睛。
苏若清一直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去,从皇帝提出入庙时他便一直暗中留意着他父皇的反应,果然……
苏若清心中升起一丝怅惘,他低下头不发一言,如世外人一般安静的听着他们激烈的争论,只是心情却复杂起来。
“若宋璟入庙,他的夫人呢?他的先祖呢?难道全部入庙不成!”
赵明志浑身颤抖,仿佛马上就要被气晕过去。他的学生赶紧上前扶住他,给他顺着气,以防他突然晕厥。
“是啊,说的在理啊,难不成全部入庙不成。”
“对啊。”
“丞相说的也对啊。”
赵明志说出的这句话完全说出了文官们的心声,他们纷纷出言附和。
白轩听见这句话,怒火中烧,也不顾形象了,直接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怎么就不行!你们这些文官天天就知道耍嘴皮子,满嘴之乎者也,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什么行!等明儿开战,给你们一个个送到战场上,看你们还说什么!”
此言完全戳中了武官的心声,他们也纷纷出言附和:
“就是!”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一开口满嘴道理,上战场保家卫国的还不是我们武人。”
“天天就知道参这个参那个也不见办了什么真事。”
问题越扯越偏,最后完全上升到了文武对立。
“你!你!”
赵明志听见这样的话,想要出声反驳,一口气没上来竟活活气晕了过去。
皇帝此时头痛的厉害,见此命人将他抬了出去,并为他宣了太医。
赵明志被抬走,众大臣这才消停了下来。
皇帝见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才开口道:“争论了这么久,众爱卿以为如何?”
皇帝话音刚落,将军白轩率先开口:“回皇上,臣以为应该入庙。”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反对的声音:“回皇上,臣以为不能。国公遗愿是想于夫人合葬,若让宋璟入庙,其夫人如何?”
“自然也入庙。”白轩答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人听后冷冷一笑,“白将军,古往今来可没有女人入庙的先例!况且以何氏之功,受封为护国夫人已是上上荣恩,入庙嘛……”
他一甩长袖,神色傲然。“我看就算了!”
“你……”
白轩还欲辩驳却被皇帝出言打断。
“够了!”
皇帝一拍龙椅径直站起身子,“你们争论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有商讨出结果。朝廷不是闹市,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像什么样子!”
皇帝发怒,众大臣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再发一言。
皇帝见此揉了揉自己被气的有些发昏的脑袋,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太子。
“太子以为如何?”
突然被点名提问,苏若清这才抬起头来行了一礼,思索良久,道:“镇国公的遗愿是与夫人合葬。”
话未说明,但皇帝已然明了,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如宋卿所愿吧。”
说完这句话,他垂眸思索了一阵,又接道:“以国礼厚葬!”
这件事终于商议出了结果,皇帝心中自然也放松下来,可不等他走回龙椅,白轩再次问道:“不知皇上预备将国公夫妇葬在何处?”
皇帝闻言轻笑了一声,显然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他目光轻落在白轩身上,复又望向满朝文武百官。
百官见此都屏息凝神,只听他缓缓道:“皇陵旁的燕子岭风光甚好,便让忠骨歇息于此吧!”
“皇上圣明!”
白轩见皇帝心意已决,且燕子岭自古便是忠骨容身之处,对武将来说是无上荣耀,因此也默许了这个结果。
皇帝见无人反对,这才重新露出笑来。他缓缓走至龙椅旁坐下,目光落在了站在下首的苏若清身上。
“太子,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苏若清听后上前行了一礼,“是!儿臣遵旨。”
“退朝——”
朝堂上的诡谲云涌宋朝与宋辞并不知晓也并不关心,他们只是静静的守在灵堂中,静静的陪伴着他们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