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扬州当上盐总和副盐总,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没有过硬的后台是不可能的。
江文春的后台是临远侯李邦镇,掌管南京府军前卫,那可是李文忠的后代。
楼福宁的后台是定远侯邓绍禹,南京军府佥事,那可是邓愈的后代。
李家和邓家在南京经营了二百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是南京屈指可数的勋贵人家。
江万春和楼福宁一合计,现在面临的是不能了结的灭顶之灾,只能求助于大后台了。
两人又一起折回去,向许恩隆报告说:\"银子数量太大,求老爷放小民们出去筹借。\"
许恩隆想也没想,就指着江万春鼻子骂道:
\"不成器的狗才!要不是看你一大把年纪了,老子早大嘴巴抽你。深更半夜的,你们这是要去南京搬救兵吗?\"
\"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一次不比从前,就是李邦镇和邓绍煜亲自来了也不顶事。\"
\"更别说你们压根见不着李邦镇和邓绍煜。就算见着了又怎么样?人家堂堂侯爷会为了你们两个下九流的东西和钦差大人硬顶吗?\"
\"你们也不想想,老子是英国公正儿八经的女婿,出入英国公府如履平地,还不是由着钦差大人揉扁搓圆,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听老爷一句劝,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地把钱掏了!\"
唾沬星子喷了江万春一脸,江万春、楼福宁欲哭无泪,但许恩隆的确捏住了他们的七寸。
江万春逢人就吹嘘自己是侯爷的人,但江万春到了临远侯府连正堂都没资格进去,只能站在后堂廊下回话,能够见到的最大人物就是侯府总管,根本不可能见到李邦镇本人。
楼福宁之所以能和定远侯府搭上关系,只是因为他先后把两个女儿送进侯府给邓绍禹当上了小妾。
而小妾的地位极其低下,如果没生儿子,等同于奴婢;就算生了儿子,也只比奴婢高上一级,并不是就摇身一变成了主子。
自己究竟有几分成色,江万春和楼福宁自己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顾养浩笑道:\"万春,你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糊涂了呢?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守那么牢靠干什么?
周大人口含天宪,他的话就是圣旨。他将来可是要当大学士的人,随便扔一块骨头,都够你家吃几代了,只要把他老人家哄高兴了,你还怕挣不到钱吗?\"
江万春想想也是这个理,头磕得嘭嘭嘭乱响,大哭道:\"老爷们说的都是金玉之言,可是小民无能,实在补不齐那么多钱啊!\"
许恩隆白了江万春一眼,喝道:\"有话说话,别他娘的动不动就嚎丧。快说,还缺多少?\"
江万春战战兢兢说道:\"还差一千二百八十六万……\"
许恩隆扑哧笑出声来,\"我滴个亲娘啊,江万春,楼福宁,你两个是不是在拿老子寻开心。你他娘的忙活了一晚上,忙活了个啥?\"
笑着笑着猛地收住笑,眼神凌厉地看向两人,“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万春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回道,“小的怎敢欺骗大人,确实就差这么多啊。那帮人一个个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架势,小民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许万隆嘿嘿一笑:\"己经包给你们了,不够的你们想办法补圆。\"
江万春哭道:\"小民两个也想补圆,可没这个本事啊!小民两个己经盘算过了,就算将全部家产都变卖了,也只能勉强凑到二百三十万两,连……连……连零头也不够啊……要不老爷开开恩,把小民两个杀了算了……”
许恩隆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后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们两个先回去,家里有多少现银,全部搬到衙门来,有多少房产、田庄、铺子,全部列个清单,若你们胆敢欺瞒本官,就别怪本官翻脸无情了。”
江万春哭道:\"老爷,小民辛劳几十年,到头来就落了个一干二净吗?\"
许恩隆不耐烦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这么死脑筋?流水的银子,铁打的衙门,只要过了这个难关,还怕没你发财的机会吗?快滚!\"
说完,他便挥手让两人离开。
江万春和楼福宁一步一回头,哭哭啼啼走了。
待二人走后,许恩隆立刻唤来亲信,吩咐道,“去查查江万春和楼福宁的家底,要是敢偷奸耍滑,看我怎么剥了他们的皮。”
顾养浩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候才睁开眼睛说道:\"姓周的也太狠了,还差那么多,许兄,你说怎么办啊?\"
许恩隆冷哼道:\"那伙狗才就是欠收拾,搞死几个就乖乖把钱拿出来了。\"
刘致远胆怯地说道:\"缺口实在太大了,硬来的话万一搞出事来了怎么办?要不下官的那一份不要了。\"
想撇清?
门都没有!
顾养浩和许恩隆交换了一个眼色。
运司衙门侧厅里,一百五十四个盐商焦灼不安地坐着,他们一大早就来了,不仅早饭没吃、中午饭没吃、晚饭没吃,连水也没喝上一口。不过不吃不喝也好,吃一肚子又不许拉就只能拉裤裆了。
顾养浩、许恩隆、刘致远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大厅里嘈杂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一百五十四个脑袋,伸长一百五十四个脖子,眼巴巴望着这三个官老爷,绝望地等待阎王爷的裁决。
顾养浩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不怕县官,就怕现管,还有两个时辰,本官就得向周大人交差了。诸位都是老熟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只好劳烦诸位捧个场了。\"
\"一千五百万两银子,这是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本官,许御使,刘知府,可是一两银子也没碰,大伙就老实认领了吧。\"
见没人吭声,顾养浩又说道:\"这样好不好,十万两确实有点太多了。本官和周大人是姻亲,等周大人睡醒了,本官腆着老脸替诸位求个情,改成每人八万两吧。来日方长,只要本官还在这个位子上,少不了诸位发财的机会,拜托了!拜托了!\"
说罢连连拱手。
大厅里还是鸦雀无声。
刘致远说道:\"诸位,眼光放长远一点,别为了这几个小钱犯糊涂,这样吧,本府网开一面,准许你们将盐价提高一成。\"
这时候,盐商们才有人开口说话。
“大人,这一成的利润,也不足以弥补我们的损失啊。”
顾养浩脸色一沉,“怎么,各位是觉得本官还不够通情达理吗?”
“不敢不敢,只是……”盐商们交换着眼色,谁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这时,许恩隆忽然冷笑一声,“各位都是精明之人,难道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吗?若是惹恼了周大人,别说赚钱,只怕连性命都难保!我看各位还是乖乖交钱吧。”
盐商们心中一凛,的确,他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
许恩隆又把刘致远拉到一旁嘀咕了很久,刘致远不情不愿地走到台上,板着脸说道:\"这样吧,本府允许你们将盐价提高一成二。\"
终于有盐商带头说道:“一切全凭老爷们做主。”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顾养浩露出满意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中午之前,各位将银子送至运司衙门,本官好向周大人交差。”
说罢,带着许恩隆和刘致远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众盐商唉声叹气。
日晒三竿,太白酒楼里,周延儒左拥右抱睡得正香,睡梦中,他已经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正志得意满地向群臣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