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终于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一朝权在手,便把令在行,第一件事就是重建阁、部、院、寺这些要害部门。
内阁大学士 孙承宗
内阁大学士 袁可立
吏部尚书 袁可立
兵部尚书 徐光启
户部尚书 毕自严
工部尚书 毕懋康
礼部尚书 文震孟
刑部尚书 张问达
都察院右都御史 杨涟
左都御史 周延儒
大理寺卿 温体仁
同时补充了大量的地方督、抚、三司、府、县官员。
混乱了三十年的局面为之一新,朝野内外对太子监国充满了期待。
万历四十七年九月,常洛在文华殿召开廷议,检讨辽东战局屡屡失利的真正原因。
他冠冕堂皇端坐在龙椅之上,文左武右立于阶陛之下,这种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感觉的确太爽。
熊廷弼上了数万言的奏疏,带来了辽东前线最真实的消息,但是也打碎了许多人天朝上国的迷梦。
常洛命王安当着满朝皇亲国戚、勋贵大臣、文武官员的面,宣读了熊廷弼的奏疏。
\"朝廷在辽东已远不是努尔哈赤对手,三年之内都只能被动防御,如果贸然进攻,将会损兵折将,自取其辱。\"
当读到这一段时,群情为之激奋,纷纷指责熊廷弼懦弱怯战,令朝廷蒙羞,要求召回熊廷弼受审,追究他坐视尚间崖三千守军被屠的罪责。
常洛示意大臣们不要吵嚷,王安继续读奏疏:
\"大争之世,兵强马壮者为王。老奴苦心孤诣三十年,己非吴下阿蒙。其女真族人世居海东、海西酷寒之地,善渔猎,性凶残,悍不畏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老奴轻甲骑兵人手两只蒙古弓,携箭六十支。
三十支轻镞,小而锐,最远射程达二百七十步;
三十只重镞,最远射程达一百六十步,穿透力极强。
轻甲骑兵战前作哨探、警戒之用,战时来去如风,飘忽不定,避实击虚,趁火打劫,令人防不胜防。
重甲骑兵携带着刀剑、枪矛、斧头、盾牌、铁骨朵、套索,身披重甲,坐骑也裹着皮革。
战时冲锋陷阵,贴身搏杀。打硬仗,啃硬骨头的苦差事通常归他们干。
重甲骑兵披柳叶甲、罗圈甲、锁子甲,作战列队排山倒海般猛冲,手中枪矛,马蹄如雷,滚滚而来,令人胆寒。
反观我军,不要说甲了,士兵连衣服也不够穿,寒冬腊月赤足站在雪地里,枪矛多年未更换,弓弩更是朽坏不堪,稍一用力就拉断了。士兵缺饷严重,困苦不堪,精壮逃遁极多,军中多是老弱疲弊之卒,一遇建奴军冲杀而来,逃者十居二三。种种乱相,难以尽说。
老奴惯用伎俩:
先以强弓硬弩压制敌军,后以重装骑兵排成数行,对敌阵进行反复冲击。
前队横扫而过,次队接踵而至,次队若不得逞,则让位于后队。
最后,集中全部骑兵力量,从四面八方一齐横冲直撞过去。
几轮冲撞之后,通常会出现极惨烈的一幕,敌军断枪遍地,阵形七零八乱。
这还不算完。
重骑兵打完头阵,轻骑兵紧紧跟上,对敌军大肆屠杀。
最后步兵上阵,打扫战场。
努尔哈赤最初依靠着此伎,在古勒山之战大败九路联军,其后征服海西女真、野人女真,更加纯熟。
建州重骑兵势大力雄,轻骑兵快速机动。
如果与建州骑兵打野战、遭遇战,我骑兵根本不堪一击。
努尔哈赤共有共八旗兵,每旗七千五百人,共计六万人,其中有四万骑兵;
四万骑兵中,又有三万重骑兵,一万轻骑兵,重骑兵一人配三马,轻骑兵一人配二马;
余下二万步兵,有一万人有马,属于步骑两用,主要作运输、联络之用。
我明朝自失去河套之后,再无好牧马场了。
纵观九边重镇,无一镇拿得出三千匹战马,剽悍善骑射之士更是奇缺。
骑兵历来最贵,一个轻甲骑兵等于六个步兵,一个重甲骑兵等于十个步兵。
中原缺草,供养五万骑兵,连人带马年耗银千万两。
辽东遍地是草,供养五万骑兵,连人带马耗银不过百万两。
训练五万骑兵,耗时最低十年,这还是不缺马的情况下,如果缺马则遥遥无期。
天时地利,建州天然以骑射取胜,为扬长避短,克敌制胜,建议:
倾举国之力,重建辽东边墙,五里一堡十里一台,以大量军事工事限制建州骑兵的力量和速度,将战役模式从建州女真占绝对优势的野战,转化为互有杀伤关城攻防战,使建州骑兵无用武之地。
第一道边墙建成后,再构筑大型城堡、关隘互为犄角,互为应援,形成第二道封锁线。
一前一后两道封锁线,前后相距五到十里,实现对建州女真的无缝隙封锁,困死他,饿死他。
在建边墙的过程中,努尔哈赤必定拼命破坏。
敌来则集结重兵依靠堑壕、木栅、土城与之拼消耗,每一仗力争对其造成有力杀伤,使其胆寒思腿。
既然在战力上被敌方碾压,则在国力上对敌方施以反碾压。
总之就是结硬寨,打呆仗,钝刀子割肉,只要熬过最初的三年,则强弱逆转。
这是一套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笨方案,然而对建州女真却是毫无悬念的绝杀。
大明有八千万人口。
建州女真充其量八十万人口,即使十六岁至六十岁的男人全拉出来,也凑不够二十万。\"
满堂文武大臣鸦雀无声。
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面前,黑洞洞的深渊就摆在面前。
不得不说,熊廷弼是整个明末唯一清醒的人。
可是问题是,这一方案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实在太过于巨大。
熊廷弼也知道这个严酷的现实,万般无奈之下提出第二套方案,暂时代替第一方案:
\"建立十五支火器营,每营三千六百人,用火器克制建州铁骑的力量和速度。\"
火器营在朱元璋立国之初就有,在攻打张士诚、陈友谅时还曾立下赫赫战功。
朱元璋还曾将一批火器运往朝鲜,并向朝鲜人提供硝石,硫磺,教其自制火药,用以打击倭寇。
冯胜、傅友德、汤和、沐英、蓝玉等一大批将领南下,平定两广和云贵川,火器也扩散到了东南亚。
朱棣的神机营极其彪悍,将蒙古人、越南人打得哇哇叫。
然而好圣孙上台以后全面收缩,火器营被大量裁撤,火器制造水平直线下掉。
而此时的欧洲各大国,为了争霸狗脑子都给打出来了,西式火器升级换代神速,最\"火绳枪\"和\"佛朗机炮\"应运而生。
正德至嘉靖年间,火绳枪传入明朝的。
明朝水师将领发现,火绳枪一顿乱突突突,大片倭寇狼哭鬼嚎,于是要求兵部仿制。
明朝仿制的火绳枪精准度高,甚至能将天上的小鸟打下来,于是称之为\"鸟铳\",又因其弯形的木制枪托好像鸟喙,所以也叫\"鸟嘴铳\"。
这种鸟铳,铳管又细又长,直射约八十步,仰射约三四百步。
佛朗机炮传入明朝要晚于鸟铳。
万历二十年,广东巡抚李士祯与葡萄牙商人打交道时,发观对方舰只安装的佛朗机炮,提出要买,葡萄牙人狮子大开口,一门佛朗机炮要银五千两,分文不让,最后谈崩了。
万历二十二年,葡萄牙五艘海盗船入寇广州湾,赵士祯设计擒获两艘,缴获二十门佛朗机大炮。
朱翊钧闻报大喜,命兵部加以仿制。
在抚顺、清河、萨尔浒,以及尚间崖的战斗中,张嘉胤、罗一贵、杜松、刘铤,以及麻岩父子就有人数不少的火器营。
然而令他们义愤填膺的是,兵部花了大价钱造出来的火绳枪连烧火棍都不如。
点火点不着,放枪放不出。
好不容易点着了,嗞嗞嗞冒一阵烟就灭了,比放屁的声音还小,还不如扔几串爆竹顶用。
威名赫赫的佛朗机炮更是笑话。
费劲巴拉运到荒山野岭,临到要开炮时才发现,十门炮有三门炮是哑的。
三门炮打出去不足五丈,火药里面八成是石子、木块,铁珠算是有几颗;
剩下的五门炮炸了膛,虽然轰不死女真兵,但炸膛的威力却足以把自己人炸得七荤八素。
建州军站在对面哈哈大笑:\"果然是神威大炮!大将军上天吃席去了!\"
明军将士羞愤欲死,殴打火器兵出气。
几场大战之后,前线将领弹劾兵部、工部、户部的奏章如雪片般飞来。
熊廷弼杀气腾腾抨击他们:
\"丧尽天良,不知羞耻,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连要人命的火器银也敢贪,拿烧火棍充鸟嘴铳,上坑朝廷,下坑将士。\"
\"磔杀黄嘉善!磔杀李汝华!磔杀黄克缵!斯文败类!蛀国大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