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褚楚轻轻挣开谢韫的手。
此刻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我想请您放过沈家,不要沈家的人下手。”
谢韫眼底浮现一丝愠怒。
“就为了沈家的人,你甚至不惜向我下跪?”
谢韫只感觉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胸口升起。
褚楚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模样,让他的心情瞬间极差。
周围的空气逐渐凝固起来。
森森然的皇威倾斜而出。
褚楚呼吸微微有些不畅。
在近距离下,这股来自谢韫身上的威压,沉甸到令人畏惧。
褚楚也不例外。
她的手臂抖了抖。
谢韫目光变得幽暗,说不上来的失望,不断在他心底汇聚。
虽然面前的褚楚已经在极力的控制自己,收敛着脸上的害怕。
但是这又怎么骗得了谢韫。
谢韫心底情绪翻腾得如沸水。
他的眸光变得更加晦暗。
“你怕我?”
褚楚身体轻轻的一颤。
她望着谢韫的眸光,微微瑟缩。
“我——”
褚楚的喉咙好像堵住了一样。
周围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让她难以说话。
谢韫朝她走近了一步。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
谢韫见状,面色更冷了,眼底幽深的眸光,渐渐多了一丝锋利。
他不再顾忌,两步便走到褚楚面前。
“啊!”
褚楚躲避不及。
她的腰肢被一只手臂猛地揽住。
紧接着,眼前一花,便感觉到自己被摁在后边的龙床上。
“陛、陛下。”
她泛红的眼眸,瞬间涌出雾气。
这时候,恐惧的伸手抵住谢韫的胸膛。
谢韫直接抓住她的手,按在两边。
阴影在褚楚眼前迅速放大。
“不……”
下一刻,冰凉的唇封住她拒绝的声音。
褚楚的眼眸瞬间睁大。
…
几分钟后。
褚楚呼吸不匀。
谢韫将她揽在身前。
他伸手拂去她眼睫上摇摇欲坠的泪珠。
“本来不想吓到你,可是被你激得没有办法。”
褚楚浑身发颤。
谢韫却眼神幽深。
他的手缓缓下移,抚摸着她的面颊。
“你不应该怕我。”
“若是我真的要强迫你,在悬崖下的时候,就有无数次机会。”
褚楚身体僵住。
谢韫的声音低沉:“你真的以为当时我什么都看不到吗?”
褚楚瞳孔一震。
她呼吸急促了几分。
原来自己在皇帝的面前,早就跟一张白纸般,被全部看光了。
褚楚的眼底涌出一丝绝望。
“陛下。”
她带着哭腔。
“……我与您是没可能的。”
谢韫并没作声。
半晌后,却将她从床上抱起来。
褚楚下意识挣了挣。
但这点力道,对谢韫来说,就跟挠痒痒没有区别。
谢韫毫不费力的抱着她往外走。
褚楚想到殿外那么多人,挣得更用力了。
可还是挣脱不出来。
眼看着到了殿门口,已经隐隐看得到外面站满的宫人时,她抖动着身体,低下了头。
谢韫垂下眸,也没勉强她。
反而伸手将她的脸颊按在怀里。
褚楚的鼻息之间,萦绕着浓浓的龙涎香,她有些不适应的缩了缩。
下一瞬,却又被揽紧了几分,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了。
“别乱动。”
低沉的声音,直接从头顶落下。
褚楚苍白着脸,自己就算想动,也动不了了。
她也不清楚谢韫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直到谢韫停了下来,她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天牢。
“陛下。”
侍卫统领得到汶公公口信,早在他们之前便赶了过来。
谢韫略点头,随即将褚楚放了下来。
褚楚脚刚落地,就要远离皇帝。
可还没付诸行动,她的小手便被大掌捞起。
谢韫攥紧她,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跟着朕。”
外人面前,他也换了称呼。
褚楚躲不开,只能脚步僵硬的跟上去。
不一会儿,谢韫停了下来。
他示意褚楚往前面看。
褚楚顺着他的视线轨迹,看了过去。
只是这么一看,她的身体却猛地抖动。
“夫——”
她的唇张开,瞳孔震颤间,就要冲过去。
但还没迈出两步,就被拉了回去。
谢韫手臂横在她的腰间,桎梏住她的行动。
“你放开我!”
褚楚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谢韫并不松手。
褚楚红着眼眶,固执的盯着谢韫。
可谢韫丝毫不退让,他的脸色堪称冷酷。
褚楚的眼底立刻滚出泪珠。
谢韫瞧着心疼,下意识的腾出另一只手,去拭她脸上的眼泪。
但手刚抬起,褚楚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掌,低头咬去。
“嘶!”
钻心的疼袭来。
谢韫并不抽手。
反而任由她咬。
足足过了半分钟。
直到谢韫手背被咬出血来,褚楚松了口后,他才表情平静的伸手,继续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咬累了?”
“那就先听我说话。”
褚楚微微喘气。
她扭过头,不加理会。
那双泪湿的眼眸,只顾望着那被关在不远处天牢里的沈煜安。
谢韫见此,眸光黯了一瞬。
他压下心底的烦闷,沉沉开口。
“楚楚,沈家留不得。”
褚楚身体一晃。
这道声音顷刻间便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褚楚不可置信转过头。
“这就是你将我夫君关进大牢的理由?”
说着,她的情绪激动起来。
“疯子,你个疯子,你是皇帝又如何,皇帝就可以草菅人命,逼良为妾吗!”
谢韫的眉头狠狠地一沉。
他箍住褚楚的两只手腕。
“我何时说过要让你为妾!”
褚楚还在发抖。
谢韫面色冷了下去。
他知晓,继续来软的,她听不进去。
谢韫直接放开了收敛的压迫感。
“你若是再闹,信不信,我现在就下令斩了沈煜安!”
他刻意冷喝一声,唤醒了褚楚的理智。
褚楚一怔,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随即,便急切地抓住他的手。
“不行、不行,你不能杀他!”
谢韫低头,直直的看着她。
“那就先听我说完。”
褚楚眼睫微颤,表情虽然还有几分不配合,但却没跟之前一样失控了。
谢韫按着她的肩膀,沉沉开口:“你以为我当真卑劣到为了得到你,狠辣的对沈家下手,对他们斩草除根?”
褚楚眸中雾气缭绕。
她哽咽了一声,没有说话。
可不否认,其实就是默认。
谢韫面色萧瑟。
他将褚楚揽住,轻叹了一声。
“若是我想这么做,就不会大费周章的,用宣阳的身份跟你接触。”
“我直接把沈家人一个个关到天牢,不是更省事。”
“到那时,你也插翅难逃。”
褚楚僵了僵。
谢韫立刻便明白,她已经听进去了。
他继续道:“沈家买官卖官。”
“你应该知道,按照朝廷律法,这是死罪。”
褚楚的身体更僵了。
她的唇翕动了几下,喃喃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
谢韫也没觉得两三句话,便能让她相信。
于是,他挥了挥手。
侍卫统领立刻心领神会。
不一会儿,十几个缩成一团的男人,被他带了过来。
这些人一看到谢韫,就满脸惊惧的跪了下来。
其中跪在最前面的男人,看着稍微年轻一些。
但是他的脸上,全部都是刀子划过的疤痕。
褚楚见到后,不由得抖了抖。
毕竟这样恐怖的一张脸,任谁看到都会害怕。
谢韫皱了皱眉头。
那年轻男人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吓到了贵人。
他赶紧低下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之后,便立刻开口。
“草民秦志,乃是三年前的科举考生。”
“当时沈家大公子,跟我是同一届。”
褚楚捕捉到熟悉的字眼,下意识转过头。
“那时候草民年轻气盛草民,仗着有几分才华,在诸生中放话,自己定能考中前三。”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被沈府盯上了,被沈大公子盯上了。”
满脸疤痕的年轻男人说着,情绪变得激动。
“不瞒贵人们,草民过去虽然自傲,却也是有底气的,草民三岁便能识千字,读书可过目不忘,十岁不到就考中秀才!”
“可贵人们能想到吗,我竟然落榜了。”
“我当时并不相信。”
“于是我便去找了当时的考官,并在阴差阳错之间,偷偷听到了事情真相!”
“原来,是考官将我的卷名,改成了沈府大公子的名字。”
“而考官这么做,是因为他被沈老爷收买了。”
“我那时也是一根筋,愤怒之下直接便跳了出去,惊动了考官和沈老爷。”
“最后,他们为了不让我出去泄露此事,派人杀我。”
“我如今是侥幸,才捡回了一条命……”
褚楚听到最后,脸上已经是一片惊容。
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字字泣血,那恨的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是在恨不得吃沈家人的血,喝沈家人的肉。
如此强烈的仇恨,不掺杂丝毫作假的痕迹。
而在这个年轻人说完后,后边那十几个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惧。
他们齐齐跪倒在地。
“陛下饶命啊,我们也是一时糊涂,才会从沈老爷那里买官。”
砰砰的磕头声,从底下响起。
这些人将头都磕出了血。
谢韫并不理会。
而他怀中的褚楚,已经僵得跟雕塑一般。
她的唇哆嗦着。
“怎么、怎么可能。”
谢韫的眼神微动。
他知道褚楚一时无法接受。
因为褚楚嫁给沈煜安,便是被他的才子之名吸引。
可到了现在,才知道这些竟然是假的。
“是不是、是不是你找人来骗我?”
许久之后,褚楚才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红着眼质问谢韫。
谢韫与她对视。
他缓缓摇头。
“我不愿骗你,也不会骗你。”
褚楚一下子失了声,身子也骤然软了下去。
谢韫及时的搂住她,吩咐侍卫统领,“先将这些人带下去。”
“是!”
谢韫打横抱起她,带她继续往里面走。
褚楚整个人都处于失神中,窝在他怀里毫无反应。
片刻后,谢韫停下来。
他将褚楚脸颊上的发丝捋到耳际。
“还有一场戏,你可能不喜欢看,但必须要看。”
谢韫唤道,“汶公公。”
“陛下。”
谢韫眸光幽幽,“按之前的吩咐行事。”
“是。”
汶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
随即,转身朝前面沈煜安的天牢走去。
牢房两边的狱卒,十分有眼色的将锁提前打开。
叮铃哐啷的开锁声,使里面躺在硬板床上,背对牢房的沈煜安立刻惊醒。
他唰地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汶、汶公公!”
看到来人后,他惊喜的喊出声。
“汶公公,我要见陛下,我有冤情——”
“沈大人!”
沈煜安的声音被打断。
汶公公踱步走了进去。
此刻他对沈煜安的称呼虽然客气,但面上的讥讽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沈大人,你也不必再扑腾了,沈家的事情,陛下已经全部知晓了。”
沈煜安喉咙滚动,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面色慌张,却强装镇定。
“我沈家犯了何事,我为何半点不知……”
汶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当真不知吗?”
“沈大人,买官卖官,这套流程,谁都没你们沈家熟悉吧。”
“而且,沈大人前几日流连柳巷,是否还弄残了一个女子?”
“剩下的其他事情,需要老奴继续提示你吗?”
沈煜安彻底腿软了。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可以见得,沈家真的被扒得一干二净。
自己完了,沈家也完了。
汶公公看到他瘫成软泥的模样,就感到一阵嫌弃。
他扬了下手中的浮尘,将浮尘搭在臂弯上。
随后,俯视着沈煜安。
“沈大人,沈大公子,老奴今日来,其实是来救你一命的。”
地上的沈煜安一听,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他赶紧爬起来,拉住汶公公的裤腿。
“汶公公,您给我指条活路,只要我能活下来,以后定以您马首是瞻。”
汶公公拉开自己的裤腿,咳嗽两声。
“原本你确实是罪该万死,但谁让宣阳公主看上了你,为了你向陛下求情。”
“陛下不忍宣阳公主伤心,便松了口。”
“所以,如今你的命,握在宣阳公主手上,只要你同意当宣阳公主的奴仆,就可以逃过一死。”
沈煜安眼睛里射出精光。
他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
“真的?当真是宣阳公主看上了我?”
沈煜安如今大难临头,他不觉得汶公公会特地来天牢欺骗自己。
虽然他不明白公主是何时看上自己的,但这一定是真的。
沈煜安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得意,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汶公公点头,“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的话锋忽然一转。
沈煜安的面色顿时紧绷。
汶公公缓缓道:“陛下仁慈,你沈家男子犯的错,原本只打算让你们以死谢罪,女眷还可以留下一命,送去教坊司当官妓。”
“但是……”
沈煜安的心提了起来。
他焦急的问:“但是什么?”
汶公公幽幽道:“可宣阳公主眼里揉不下沙子,你如果答应了当公主殿下的奴仆,那公主便要处死你之前的嫡妻。”
“所以,沈夫人连教坊司都去不了。”
“你活,她就死。”
“沈大人,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你想好了,再告诉老奴答案。”
汶公公说完,做出要给他时间思考的架势。
沈煜安的面色却浮现狂喜之色,他看着汶公公要走出去,立刻扑过去,拉住他的大腿。
“汶公公,别走,别走!”
“我不用想,我现在就有答案,我要当宣阳公主的奴仆。”
汶公公停了下来,他别有深意的笑道:“那沈大人你的娘子呢?”
沈煜安忙不迭的说。
“什么娘子,我以后就是宣阳公主的人。”
“她的死活跟我没有关系。”
“而且……而且。”沈煜安挤出谄媚的笑,“我从前就没喜欢过她,跟她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无情又残酷的声音,此时一丝不漏的从牢房中传了出去。
不远处,褚楚早已抬起了头。
当听到这些话后,她的眼底泪珠汹涌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