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路栩安把后院的梨都搬走了。”燕辻顿了顿道∶“他当真去卖梨了?”
“谁知道呢,毕竟这个时辰了都还没回来。”姚衍之抬头望天,随手一指案几∶“把这些都扔了,往后宅子里边不能再有一件。”
燕辻看了看案几上摆放着的珠光玉彩的璎珞缀饰:“公子,你遣走男宠本是为了清理眼线,可只留路栩安在身边,还将他带出去,会不会太过高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和我一样无权又无势。”姚衍之斜倚在黄花梨木椅上,伸了伸腿,“不对,他比我惨多了,差不多是被踩到了脚底下,谁还会多花心思提防着他?”说着又笑了笑:“这可是他的原话。”
……
莺莺轻轻推开门,灵巧地迈步进屋,动作极轻,可伏案忙于公务的谢隼还是听到响动,看了过来:“有事?”
莺莺抿唇一笑,将手中捧着的青花瓷盅放在案上:“殿下辛苦,这是莺莺泡的参茶,可宁神解乏。”
自从将莺莺从姚宅带走后,莺莺时时围绕在他身边贴心伺候,可御史台毕竟是官家重地闲人不可进,于是他便在外为莺莺寻了处院子。不过,莺莺依旧待在御史台,哪儿也不肯去。
谢隼揉了揉眉心:“你不用做这些,下去吧。”
莺莺像是没听见似的上了台阶,转身走到谢隼身后,正要帮其捏拿按摩,却见谢隼已然起身,道:“若你无事,便帮我收拾下案面上的文书。”
这些日子莺莺次次示好次次被拒。闻言先是一愣,转而欣喜地应了:“是,殿下。”
谢隼负手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纸页翻动的声音,而后渐熄,莺莺小步走了身侧:“殿下。”
谢隼回头,看了眼变得规整的案面,便见莺莺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一双蓝眼柔柔地望着自己。
谢隼浅浅一笑:“累了?”
莺莺以袖掩嘴再次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你也好些日子没有休息了,先回去吧。”
“那殿下呢?”
“这些奏折明早还等着呈给圣上,应当又要忙上一夜。”
莺莺垂下眼睑:“嗯,莺莺先下去了。”
莺莺合上沉沉的雕花大门,转身拾级而下,随后消失在浓郁厚重的夜色之中。
谢隼坐回案前,不多时一道黑影轻闪入内。
摇晃的烛火映出唐天虎好奇的眸色来:“主子,你和路公子吵架了?”
谢隼抬头:“没有。”
唐天虎才不信没有吵架,多少年了主子身边就只有路家公子一人。
这几日却成了个蓝色眼睛的西域美艳少年,那少年几乎是寸步不离,害得他几次来几次都无法进屋。
而路家大公子近来又与姚衍之在一起。
唐天虎道:“主子,今日午后姚衍之的宝香车去了永惠河东畔的画舫,同行的正是路家公子,据说珠光翠玉地戴了一身,芳华绝代见之惊鸿,围观的百姓都看直了眼。”
前来回禀此事的人还说了一句调侃话——头一次见姚家男宠这般清冷高傲,竟能让姚衍之一路相随跟在身后。
但他不敢在谢隼面前明说,他之所以会说这番话,言外之意就是:主子你不急?
谢隼低下头去,翻阅手中文书,淡淡道∶“我知道了,说正事。”
唐天虎本还打定主意去为主子将人抢回来,谁知主子却如此冷漠表态,只得颔首∶“三日前大雨,潘鉴曾借故马车陷入石缝,下马车后暂去了临近的一家酒坊避雨,半个时辰后才离去。”
“谁在那家酒坊里?”
“袁家的大公子袁密。”
听到这话,谢隼在微黄的烛火中放下手中文书,又看了眼方才莺莺所整理的那些∶“潘鉴并未参与此前刘康年的案子,应当不是为了这事,他们见面是有其他目的。”
唐天虎点头∶“主子,属下突然想到一件事,昨日下朝后,潘鉴是跟在隐王身后一同出的南宫门,他或是在有意接近隐王。”
谢隼并不诧异,李承宗凯旋大军因连日来的大雨拖慢行程,致使回京时日推迟。今晨在大殿上,隐王对此提出不满又意在指出李承宗是故意耽误时辰,那时潘鉴也附和上一句,看来一切早已有先机。
忽然间,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唐天虎与谢隼对视一眼,随即闪身躲到帐幔之后。
谢隼出门查看,黑暗之中一切风平浪静,刚掩门转身,便见唐天虎一脸无奈地站在窗前,而他脚边正坐着个将头埋进膝盖中的白衣男子,黑发如瀑自肩背滑落地面。
“你怎么来了?”谢隼走了过去。
“我怎么不能来?”
一听这话,谢隼看向唐天虎,道∶“去备醒酒茶来。”
唐天虎连连点头,临出门前又飞快地瞅了眼那坐地的白衣男子,暗道∶也不知道路家公子喝了多少,竟醉成了这副模样。
路赢低着头,声音低沉道∶“你比姚衍之还厉害,一处处的金屋藏娇,还将人藏到了御史台边上。”
隔了半晌又喃呢了一句∶“你就不怕被人参上一本?”
谢隼一愣,温柔了眼神,笑道∶“还没人参我。”
路赢抬起头来,面色酡红地瞪了谢隼一眼∶“没人参你你就继续藏?”
“那日你们没有回来前,我已经察觉莺莺刻意接近我意有所图,而后又听姚衍之说要遣退所有男宠,便猜测或许是莺莺有问题。”谢隼知道此刻的路赢神志不清,怎会记得住他说的话,多的也不再说,只是蹲下身来∶“他不算,我只想把你藏起来。”
路赢本就醉了,来御史台这一路已是踉踉跄跄,方才翻墙又摔倒草堆里,此刻双眼更是模糊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