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曹氏结结巴巴地不敢回头,不过须臾,已是心虚地满头大汗。
这本就是她胡诌的,如今她哪里能挑出一个丫鬟来当面对峙。
袁琳琅见状已然知晓了真相——曹氏确实是利用了禹儿,但究其根本也是为了她!
袁琳琅知道那阁楼里住着的是顾书书的心上人,也知道顾书书之所以下严令,就是不想有人知晓这等私密之事。
这些年来没有一个仆人敢靠近那处小苑,就连她也不敢提及。
今日,曹氏不顾规矩闯进了那处小苑,本就是曹氏的不对,眼下顾书书召集了府中的所有仆役,就是想杀鸡儆猴给所有人看。
可是顾书书能不能就看在她的面上放过曹氏?
袁琳琅攀住顾书书的胳膊,欲陪着曹氏下跪∶“老爷,念在她是琳琅的乳娘,从小伴着琳琅长大的份上,此次就饶了她吧。”
顾书书随即掌住袁琳琅,顺势将人扶上坐,随后抬手示意亲信合上房门。
袁琳琅不明所以,正欲开口,便见顾书书指了指摆在案上的书信∶“夫人要不要看看她想要寄回京城的信?”
那封信全是告状和对他的诋毁,甚至言语唆使袁家人出面干涉让袁琳琅和离。
这些他都可以一笑了之,唯独有一点他根本不能视而不见,那就是曹氏在信中提到了那个藏在阁楼里的男子!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路悯藏起来,怎么可以让她将消息传回京城!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双捧信的脂白柔荑轻轻颤抖着,他看向袁琳琅,轻言细语地问∶“夫人觉得如何处理?”
话音刚落,袁琳琅已经跪到了不停求饶命的曹氏身前,温柔的双眼早已蓄满了泪水。
那信中所写,于公于私,都足以让曹氏丢了性命。可面对眼前的表哥,袁琳琅依旧抱有一丝希望,道∶“老爷,琳琅从未求过你,就这一次,这一次放过乳娘吧,乳娘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有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你怎知她以后会怎样?还是将她交由官府,让本官当着全松州人的面亲自断案!”顾书书盯着曹氏的头顶∶“据《大周律例》,侮辱诋毁朝廷命官,轻者施耐刑,重者判罚终生劳役甚至死……”
袁琳琅早已哭得梨花带雨∶“不会的老爷,不会的……琳琅愿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乳娘以前照顾琳琅的时候落下了不少病根,身子也不好,老爷若是要罚乳娘,琳琅也愿意代为受罚。”
曹氏拼命摇头∶“不值得,不值得……小姐,为了老奴不值得啊……”
见着主仆情深抱着一团的二人,顾书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我本以为夫人心目中最重要的是禹儿。”
“爹……爹……爹爹……”一道稚嫩地声音无比清晰地从门外传了进来,随后房门被推开,禹儿灵活地翻过门槛,扬起一抹无比愉快的笑容朝着顾书书跑了过去。
顾书书愣了好一阵才弯腰抱起禹儿∶“禹儿,你方才……”
禹儿亲亲热热地在顾书书脸上亲了一口∶“…爹爹……”
顾书书欣喜若狂,直至于禹儿每喊一句,他都会宠溺至极地应一声。
眼看禹儿的目光要往地上跪地的二人上看去,他托着那肉嘟嘟的小脸转向自己∶“爹带禹儿出去玩。”
顾书书一面抱着人朝门外走,一面道∶“从今日起,曹氏不得再照顾禹儿,夫人你也好好在房里多待着,禹儿就放心交给奶娘吧。”
这话的意思是要让袁琳琅与禹儿分开!眼见顾书书将禹儿抱走,曹氏不管不顾地爬过去抱住顾书书的腿∶“老爷老爷,这是老奴的一个人的错,是老奴不知天高地厚,这与小姐……不,与夫人无关,夫人她当真是离不开小少爷的。”
顾书书最后再看了袁琳琅一眼,冷笑了一下∶“夫人更离不开的是你。”
……
事实上,顾书书刻意给袁琳琅看那封信,便是在试探——曹氏的信是专程寄给袁陵的,想来他猜的不错,曹氏正是奉命来监视他的。
而方才,袁琳琅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他本以为待袁琳琅和禹儿好便能让袁琳琅这个因犯错被“驱逐”出府的女儿与袁家脱离,谁曾想却依旧是夫妻离心。
不过,他顾念儿时旧情,不想看见袁琳琅哭,只愿今日这场戏可以唬住袁琳琅和曹氏,让她们安安份份待在松州,别再有什么歪心思,整出什么岔子了。
不知不觉中,他竟抱着禹儿走进了阁楼小苑,刚要往回走,却拧不过禹儿往前倾的身子。
顾书书问∶“禹儿要去那儿么?”
禹儿点点头。
顾书书微微皱眉∶“禹儿今日见过他么?”
禹儿点点头,继续将身子往前倾。
顾书书无奈地一笑∶“你还想见他?”
禹儿又点点头,两只伶俐的眼珠一转,含含糊糊地道∶“极……美……”
顾书书竟也听懂了,笑着刮了刮禹儿的鼻梁∶“也不知这是哪儿学的。我和你娘亲此前还担心禹儿不会说话,结果今日倒是说了不少。走吧,咱们该回去睡觉了。”
说完便要转身,却见禹儿高高举起了肉肉的小手,指着阁楼道∶“极……美……”
闻言,顾书书迎风抬头,缱绻着绵绵春意的娇嫩桃花绰约飘飞,月光笼罩着的路悯静静地站在阁楼的窗边,朝着父子二人浅浅一笑。
顾书书目光不离地看着,点了点头∶“禹儿说得没错。”
顾书书也不知自己怎么的,明明是想将路悯藏一辈子,此刻竟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路悯公之于众,第一个就应当是禹儿。
顾书书抱着禹儿上了阁楼,惊奇地发现路悯竟然很喜欢和禹儿玩在一起,而禹儿也很喜欢路悯,老是要在路悯怀中蹿来蹿去,嘴里还不停叫着“极美”。
起初路悯也是怔了一瞬,顾书书忙打圆场说不知道禹儿哪里学的,又说禹儿说话晚,是今夜才会叫爹娘,还语重心长地教导禹儿说,“美”是形容女子。
禹儿听不懂,嘟着张樱桃小嘴歪了歪头。
顾书书笑着摸了摸禹儿的脑袋,说禹儿上学堂读书认字后便能懂得更多,说着说着竟又开始规划起禹儿的未来——进国子监再参加科举入仕为官,最后的最后才能娶上个“极美”的女子为妻。
谁知听到这里的路悯突然灿烂的一笑。
这一笑竟让顾书书看呆了去——是他最喜欢的,恍若能融化漫天冰雪的笑容。
是啊,这才是他向往的路悯。
……
直至夜深了,顾书书这才舍得抱着睡熟的禹儿离开。
待听到房门掩上的声音,路悯缓缓睁开了眼,借着床前明月光,从靠墙的隔板间取出纸和笔,写下“国子监”“科举”五个字。
他知道自己伤了头,许多事情都再想不起来,有时甚至是睡觉醒来后脑子一片空白。
于是,他便将一些听到过,同时令他在意的字眼全记录在这张纸上,想着时不时看看,或许也能恢复记忆。
他又往前看了看,上面依次写着二郎、读书、 嫦娥奔月……
还有……
他伸出手指,细细摩挲着那个月光流转中渐渐显现的名字。
周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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