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书负手转身∶“你好自为之吧,顺天府尹的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翻不了的了,没准还会连累上你们全家老小。我若是你眼下一定会好好过好剩余的好日子,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此刻的张永沣双目红透,像一头垂死挣扎的野兽,哑着声咆哮道∶“不,不是!是你们,是五——”
“慎言呐。”
一句话轻飘飘地过耳,张永沣愣愣地看了过去,烛火下的人已缓缓走了过来。
只见那人敛起笑意,面上平静如深潭碧波,那双狐狸眼却依旧能摄人心魄。
“你想怪谁?”那人伸出玉指轻抚过他的下颌∶“有些话可是不能说的,一旦说了就是覆水难收,你不想让你们全家皆因你一句话都去见阎王吧?”
一股沁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张永沣的四肢百骸!他忙不迭握住那双玉手∶“求你救救我爹,救救我们张家。。。”
那人微一颦眉抽手回来,朝门外走去∶“事实上国子监的事圣上是想要平息的,奈何如今有桩杀人灭口的案子落在了你爹和你们张家身上。你听没听过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有黄雀阻拦帮不了啊。”
“是谁?”张永沣愣了一瞬,再看向门口早已没了人的踪影。
张永沣回头,看向依旧站在房里的顾书书,又问了一遍∶“是谁?”
“昨夜死的是一名主簿及其家人。此前户部尚书周起元借着国子监的事向路刚发难,于是刻意挖出十年前大祀殿修建的事,给路刚子侄路韵栽赃了个贪污罪,而昨夜死的那名主簿正是当年大祀殿的主簿……杀人灭口,路韵便翻不了案。这一切到底是谁做的,你可明白了?”
顾书书说完,便越过张永沣出了门。
他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情难自已地回想起在数月前的群英会上,他站在屋外看着那二人在窗前缠绵拥吻时的情景,其中一人依旧是文雅温软的路悯,而另一人却早已换成了他自己。
他不禁自嘲一笑∶自己究竟是何时变成这样的,颠倒黑白玩弄权术走捷径,当真值得么?
……
转眼已是上元夜!
朱雀大街热闹非凡,男男女女结伴夜游赏灯好不惬意。
周疍托腮坐在望月楼上,看了眼道路两侧挂满的各式各样花灯后,将茶盏倒扣在案上,正要起身却又被魏千朝按下。
周疍道∶“茶也喝过了,灯也看过了,我该走了。”
魏千朝将周疍身旁的包袱藏在身后∶“瑶英,你真的要离开京城?当真经过深思熟虑了?”
周疍一点头∶“千真万确。”
说罢便要去拿包袱,魏千朝却死按住不放∶“不是,你再想想,从军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刀枪可不长眼。更何况如今舅舅他已进入内阁,就凭这你往后也能飞黄腾达,何必去受那份刀尖舐血的苦!”
“身份权势固然是好东西,寻常人求也求不得,但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早就不去国子监了,所谓文不成武成,我见着大伯寄回来的家书了,眼下山北绿林流寇四起,正是用兵之际,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闯出个名堂来。”
迎上周疍眼中耀眼的炽芒,魏千朝终于意识到周疍并非是一时兴起说着玩玩的了。
“你不打算告诉舅舅,那你告诉路栩宁了没?”
放在案上的指尖忽地一顿,周疍随意地道∶“告诉他做什么?又不是和他一起去。”
“我以为你会告诉他一声,毕竟此一去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回来。我听闻他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他此前便是解元,若是这次真的连中三元成为大周第一人,估计届时京城的世家都恨不得将自家闺女嫁过去。
几日前我就听说有好几家去路府拜访过了,可都是冲着他去的。我知道你是见着他在靠自己的本事入仕,想着既然他是如此,那你也应当如此。但你就不担心么?”
周疍笑了笑∶“在京城不是也要担心,那还不如走得远远的,万一就忘记这件事了不是更好。”
“你哪会忘的了。”魏千朝嗫嚅了一句,而后又锲而不舍道∶“要不,你当面告诉他?”
周疍摇摇头,站起身来,绕过魏千朝时,从他身后拿起了包袱∶“我怕。我怕见了他就舍不得走了。况且那可是路栩宁,哪那么容易啊,让他见我,他就会——”
魏千朝转头看向窗外∶“瑶英,他来了。”
周疍看见了。
早在魏千朝告诉他之前,他的目光便已然透过轩窗,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道皎白如雪的身影。
阑珊灯火中的路悯亦望向了他,轻轻点了点头。
魏千朝从窗前收回视线,扭头回来看周疍,笑道∶“瑶英,我方才派人去告诉他的,你看他立马就来了。”
周疍的嘴角荡起涟漪来,而后他忽然一僵,笑意也瞬间凝结,只不过四五个人陆续经过,再看之时路悯已然没有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张永沣的嘲讽一笑!
周疍一句话不说立马破窗而出,拨开层层叠叠的人潮,在灯火朦胧中看着张永沣脚步匆忙地跳上了一架马车,车门合上之际隐约看见一道不停挣扎的白影。
是路悯!
周疍一个箭步跃到望月楼前,抓住马鞍翻身而上,狠狠地一拽缰绳,冲破人群直奔那马车而去。
他死死地盯着穿越人群的马车,拽紧缰绳,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手心,随后反手握定,又是扬鞭一抽。
周疍紧随那马车朝着城门狂奔。
那马车始终在他的视线里,他不会不知道张永沣是在故意引他出城,是在故意挑衅他,但他不得不去,因为路悯在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