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就像藏北高原上的烈风,一阵接一阵的袭击着我残破的身躯。
我咬着僵硬的舌根,口齿不清的问道:“你姓什么?”
琪琪回道:“我姓林。”
“你今晚能改姓方吗?”
看得出琪琪有些错愕,她只是怔怔的看着我。
怕她不同意,我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再次问道:“可以吗?”
琪琪终于点了点头,回应道:“可以。”
我笑了笑,嘴里一遍遍的念叨着:“方琪,方琪,方杞,方杞......”
我每叫一声,琪琪都会回一声:“我在。”
我的眼前变的恍惚起来,包厢里闪烁的彩灯不断的撞击在她的脸上,看的我有些眩晕。
我摇了摇自己头,待眩晕的感觉平息后,出现在我眼前的,真的是方杞那张美丽的脸。
我高兴极了,抓住方杞的手,说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走,我带你回家!”
说着,便拉着方杞向包厢外面走去。
这时冯曜踉踉跄跄的跟了出来,挡在我的前面说道:“哥们,你丫别犯浑!”
冯曜酒量不行,站着已是摇摇晃晃,我一把将他推开,带着几分怨气说道:“我带我媳妇回家,关你什么事?”
随后,拉着方杞离开了c.m商K。
冬末的夜晚依旧很冷,方杞出来的时候都不曾穿一件衣服。
我们站在路边等待着出租车,她搀扶着我的手冻的瑟瑟发抖。
我将自己的长款羽绒服披在她的身上,说道:“你要穿厚些,别着凉了,以后还要给我生宝贝女儿呢。”
方杞眼中溢出一丝怜悯,只是看着我,并未说话。
一辆出租车在我们身边停下,方杞费了好大力气将我搀进车里,随后我们向幸福巷驶去。
来到幸福巷口,下了出租车,干枯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程知夏,她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目光正看向这边。
夜色太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方杞的搀扶下来到银杏树下面,口齿僵硬的问道:“知夏,你……生病了……不在医院待着,站……在这干嘛?”
程知夏并未理会我的问题,她看着方杞说道:“我是他的家人,谢谢你送他回来,现在交给我吧。”
程知夏的语气看似柔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方杞在她面前气场全无,只是慢慢松开了搀着我的手,然后程知夏顺势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我。
方杞转身欲走,我急了,伸手想要去拽方杞,不想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地,我趴在地上,苦苦哀求:“方杞别走,求求你别走。”
程知夏边拉我起来边说道:“北山,她不是方杞。”
我倔强的辩驳道:“她是方杞,她就是!”
这时方杞蹲下身来,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对我说道:“我今天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好不好?”
我有些不情愿的回道:“那好吧,你明天一定要来,晚上我们一起睡觉。”
方杞长叹一声,对程知夏说道:“好好照顾他吧,他快要碎了。”
说完,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看到尾灯亮起的出租车,我的心像被掏走了一样,又空又难受。
我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追离去的出租车,不料脚下一个不稳,又一次栽倒在地上。
程知夏哽咽着说道:“北山,她已经……走了,你别在折磨自己了。”
我大声反驳:“她会回来的,她刚才答应我,明天会来跟我睡觉的!”
程知夏没有再接我的话茬,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我往幸福巷里面拽。
我执拗的不肯离开,大声说道:“我哪都不去,我就要在这里等方杞,我要和方杞睡觉!”
程知夏的情绪似乎崩溃了,她泣不成声的说道:“回去吧,回去......我和你睡觉,我和你睡觉行吗?”
说着,程知夏扯掉自己的围巾,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我的脑袋炸裂般的疼痛,按住了程知夏脱着衣服的手,然后扶着长椅坐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跟小孩子怄气似的说道:“我不要和你睡觉,你爸会打我的。”
程知夏怔怔的看着我,随后在我身旁坐下,轻轻的将我揽入怀中。轻声说道:“对不起,北山,对不起。”
清冷的街上四下无人,只有虚浮的冥色潜伏于暗夜,偶有疾驰而过的车子,尾灯甩出猩红的光亮,街道两旁的行道树,皆是一片萧瑟之象,身后的这棵银杏树,自入冬以来就挂上的植物药剂,开春之后,不知是否还能抽出新芽?
我躺在程知夏的怀里,感受着她灼热的体温。
这种温热,让我在这个凛冽的冬夜里获得了些许暖意。
我与程知夏就这么坐着,她附在我的耳畔问道:“北山,还记得我们儿时经常哼唱的歌谣吗?”
我贴在她的怀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我再次点了点头。
程知夏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柔声哼唱道: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程知夏空灵的嗓音似乎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让我进入了时空隧道,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时候的我坐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看着程知夏穿着白色的球鞋,白色的短袖,背着书包,在明媚的阳光里从巷子里穿过,她嘴里轻轻哼着的,就是这首歌谣。
童年时光,是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光,程知夏唤起了我对美好时光的追忆,以此来抵御如今的悲痛。
好像确实有效,我迷恋在程知夏的温热里,沉浸在美好的记忆里,我整个人似乎没有了之前那般沉重,突然变得很放松。
程知夏哼唱完后,她像一位慈母般抚摸着我的头发,声音沙哑的开口道:“虫儿......虫儿......快快飞,莫要困在牢笼中,虫儿......虫儿......快快飞,四面八方皆自由!”
我分辨不出她是在唱还是在说,只觉她的声音犹如天使,治愈着我千疮百孔的内心,还有残破不堪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