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被冻的通红的脸在屋外漆黑的夜色里逐渐变的明晰起来。
我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在程知夏的身上,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些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你怎么过来的?”
“转机到昆莎机场。”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我通过朱总联系了拉姆阿姐,她提供了车牌号,并告诉你肯定会到先遣乡的。”
我说道:“知夏,我现在要进无人区,你跟雷队他们待在一起......”
不等我说完,程知夏打断了我:“我跟你一起去!”
她语气铿锵,神情坚定,眼中闪烁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与霸道。
但饶是如此,我仍然不能带程知夏去冒这个险。
我苦口婆心的劝阻道:“知夏,你听我说,无人区里面自然环境恶劣,还有凶兽出没,极其危险,所以你不能跟我去。”
程知夏反问:“既然这么危险,那你为什么要去?”
我咽了咽口水,回道:“如果我不去,就会被活活急死。”
“我也是,如果我不跟你去,也会被活活急死。”
停了停,程知夏继续说道:“在云南那次,你为了救我,双腿被打到失去了知觉,这次就让我陪你去好吗?不管什么危险,我们一起面对,就是死,我们也死在一块。”
我不再拒绝,同意了程知夏跟我一起进入无人区的请求。
找雷队长他们借了两件厚点的衣服,正当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
一束刺眼的明光划破漆黑的夜空,伴随着一阵老旧的发动机轰鸣的声音,一辆被灰尘遮盖着看不见本色的越野车在土房子前面停了下来。
车子的引擎盖上贴着依稀可辨的“救援”二字。
闻声出来的雷影生激动的说道:“是救援队的同志!”
我忽然紧张起来,期待的透过唯一比较干净的前挡风玻璃向车里张望着。
可是光线太暗,我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一会儿,车门打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两名穿着印有“救援”标识的人员,随后他们搀扶着一名裹着墨绿色军大衣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老马!”雷影生叫了一声,和探险队其他几人快步迎了上去。
我还朝车子里面张望着,可是又走出两名救援人员后,他们就将车子落了锁。
我拖着如灌铅一般的双腿来到一名救援队员跟前,声音颤抖的问道:“同志,没其她人了吗?”
救援队的工作人员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又扑到老马身旁,带着哭腔问道:“我媳妇呢?我媳妇呢?”
老马神情肃穆的看着我,许久之后,才沉声开口:“我们遭遇了狼群的围攻。她,不幸......遇难了。”
我呼吸停滞,心跳渐缓,我想问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动一动,身体却如雕塑一样僵在了原地。
我只能听见风的嚎叫,似乎是在这悲恸的夜里奏着哀乐!
一名救援队的同志来到我的身边,将几件用塑料口袋装起来的衣服递给我,说道:“这是您爱人的遗物!”
通过透明的塑料口袋,我能看见似是被什么撕扯过,显得残破不堪的衣物。
衣物上沾染着猩红的血迹,那些红色慢慢汇聚,最终形成一片血海汪洋。
我溺在其中,奋力挣扎,可如血的海水毫不留情的呛进我的鼻子,嘴里,使我难以喘息。
直至最后,我因大脑缺氧,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再次恢复,嗅到了医院特有的味道,消毒水混合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可是我不愿意睁开眼,因为我不想面对这个惨淡而又悲伤的世界。
方杞的音容笑貌随着滞缓的心跳在我的脑海中一闪一闪。
画面一闪,我心一痛,如烈火焚烧的灼痛,如千刀万剐的绞痛,如万箭穿心的刺痛!
“北山,你醒了。”程知夏低沉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
虽然我没有睁开眼睛,但眼角溢出的泪水将我彻底出卖。
饶是如此,我仍然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是静静的躺着,任凭泪水默默的流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程知夏的声音再次响起:“中午了,吃点饭吧。”
我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刺的我眼睛生疼。
我哑着嗓子说道:“知夏,吃过饭后你就回去吧。”
“那你呢?”
“我想在这待一段时间。”
“你不想回去我就在这陪着你。”
我不想与程知夏争执,只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程知夏没有继续开口劝阻我,因为她深知,人的悲伤是不可能用三两句安慰的话就能抹平的。
时间的流逝中,我听见程知夏的呼吸变的均匀起来。
我睁开眼睛,看她趴在病床的一侧已经睡着了。
昨天早上当伴娘忙活了一整个上午,还坐了十六个小时的飞机,现在又守了我大半天,想必她一定是累了吧。
我拔掉自己输液的针头,将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随后悄悄的离开了病房。
离开先遣乡卫生院后,我回到了检查站,雷影生他们还没有离去。
我找到了老马,向他问了一些当时的情况。
老马告诉我,当时他接到雷影生的指令,带方杞去装物资的皮卡车。
皮卡车距离装物资的越野车大约有十米的距离,在途中方杞被风吹跑,老马去追。
虽然最后追到了方杞,但沙尘风暴过后他们迷失了方向,在摸索着回去的时候,他们遇上了觅食的狼群。
狼的凶残人尽皆知,尽管老马拉着方杞奋力逃跑,但方杞太过柔弱,根本跑不过饥饿的野狼。
老马没有办法,只能放弃方杞,独自逃跑,而方杞,却成了这群野狼的猎物。
方杞落入狼群也为老马逃跑争取了一些时间。最后老马跑进一个风蚀而成,三面围起的土丘里,用火点燃了自己的衣物驱散狼群,这才躲过一劫。
老马的叙述几乎没有破绽,方杞离开了这个世界似乎成为一个铁的事实,我心里仅剩的一点点幻想也在这一刻完全破灭。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抽了两支烟后,启动停在检查站门口的车子,向改则县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