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安柏,能在一些时候,关注到他正看着窗外怔愣,眼中的怅然之色深重。
这天下午,安柏帮忙整理着江妈的遗物,发现了一个木匣子,上面没有上锁,她打开,是一叠已经发黄的画纸,是孤儿院孩子们的画,画法稚嫩,每张背面都有一笔一划写就的名字。
每一个孩子的画,江妈都用心地收藏起来。
安柏一张一张地看着,几十张过后,看到了江凯旋的画。
画纸的背面,认真端正地写着“江轶白”三个字。
安柏一路看过来,不少孩子画的是一间屋子,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那是孤儿院孩子们最朴实地渴望。
而江凯旋的画上,只画了一个穿着蓝色上衣和黑色裤子的小孩,江凯旋还给小孩画了五官,只是有几道水痕,将五官模糊了。
安柏指尖轻抚因沾水而发皱的纸张,心下不禁猜疑,这是水,还是小江轶白的泪珠呢?
翻着翻着,安柏还看到一堆信,翻了几张就看到了江轶白的名字,多年过去,信纸发黄,薄如蝉翼,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稚嫩的字迹记录着多年前一个小男孩的复杂心事。
纸的最上方写着写作的题目——给未来自己的一封信。
小江凯旋是这么写的。
“江妈让我们写信的,可是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我只有好多个问题想要问你。算了,你也回答不了我,我身边的人都想长大了去找爸爸妈妈,那你找到了吗?妈妈是什么样的?长大了有朋友喜欢我吗,现在我身边人都不好他们老是欺负我,昨天又有新的爸爸妈妈来选小孩,可是他们不选我,可是我觉得我是我们这里最可爱的,你一定会是个超级超级大帅哥。”
“昨天大门口有糖葫芦,江妈说吃了牙齿会坏掉,没有买,休息的时候那个爷爷给我了一个,我想吃,所以一直盯着糖葫芦,爷爷不小心掉在地上一个,捡起来有土,爷爷就给我了,我不舍得吃,想拿回去一颗一颗的,慢慢吃,能吃好几天,可是叫他们看见了会抢我的,我就一个人在角落里吃了,感觉吃了一些土,但是是甜的。”
……这封信有些语无伦次,有些地方读不通顺,字歪歪扭扭,有些还标注了拼音,不像一份给未来自己的信,却是小孩子真实琐碎的日常。
安柏眼眶有些发热,好像看见了角落里捧着一串泥糖葫芦的小江凯旋。
有泪水顺着安柏的脸颊划过,她越哭越激动,以至于江凯旋在身后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凯旋昨天和美国方面的合伙人视频会议打到凌晨四点,在床上补觉,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他看见安柏被人绑起来,耳边传来女人尖锐而癫狂的笑声,那人的面容他难以看清,却见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朝着安柏刺下去。
鲜血迸射,江凯旋的心狠狠颤着,双目好像被鲜血染红。安柏嘴角仍带着一丝不屑与轻蔑看着凶手,扭头对着他笑,目光柔和宁静。
下一秒,周遭倾塌,江凯旋看见周围尘土飞扬,下一秒,他从这噩梦中醒来。
后背被冷汗浸湿,江凯旋心绪不平地坐在床上。
梦里的一切,除了那个凶手的脸,都太过真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么心慌了。
或者说是恐惧。
此时的江凯旋面色如纸,他唤了一句“七七”。
没有应答,江凯旋一边下床一边继续喊着安柏,一种强烈的惶恐围绕在他心头。
江凯旋步伐慌促,顺着楼梯走下去,看见小姑娘窝在沙发旁,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像是在哭。
看见安柏的那一刻,江凯旋心里终于安定下来,那股恐慌终于消散了,紧接着又窝心起来。
“七七,怎么了?”
安柏没说话,伸手去抱江凯旋,江凯旋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背。
“怎么了?谁惹我们七七不开心了?嗯?”
安柏摇摇头,江凯旋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画纸上,沉默了一瞬,笑着揶揄:“不会……是我吧?”
安柏窝在他怀里,声音很低:“没有人惹我不开心,不开心的是你。”
江凯旋愣住,片刻后低笑:“我还以为我掩藏的很好。”
“白白,我确实很难过,这种难过不只是来自于江妈的逝去,还因为我对于过去的未知,对失去的恐惧。”
“七七,我害怕失去,江妈走了,知道我来处的人又少了一个。”
江凯旋,孑然一身,宛若天地浮萍。
“我最害怕的,不过是失去罢了。”
江凯旋抱紧安柏,“七七,我刚做了个梦,一个不太好的梦,我心头惶恐不安,直到看见你的那一刻才得以安定。”
“所以我想,我或许不需要执着于追问来处了。”
“苏轼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七七,对我来说,此心安处是你。”
只要有安柏在身边,他不需要什么别的东西了。
看着程序上庞天翔详细的个人信息,安柏手指敲击着桌面,在考虑怎么对付庞天翔。
直接辞退,纪麟大概会安排第二个庞天翔,防不胜防。
留下来,更得时时留心,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伤害安家人。
上一世,庞天翔是什么时候来到安家的?是在寿宴之前吗?如果有,那大哥被人下药走错房间,会不会有他的误导?
窗外天渐渐黑了,安柏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