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安柏忙于论文的事情,公司那边的小项目也在跟进进度,忙得两脚不着地。
恰好江凯旋也很忙,地皮是现成的,开发商已经物色好,建材也在沟通,但是江凯旋却没有急着动工。
他第一次做这方面的工作,身边只有一个钟鼎当然不行。
凌晨两点的夜晚,江凯旋看着满桌子的市场调研报告、建材公司的资料陷入沉思。
此刻盘踞在他心中的,是另一件事。
他默默计算着,他今年过完生日,该22岁了,而七七,20岁。
按照华国的法律,两人都刚好到了能够结婚的年纪。
可是不行。
他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从商,未来的这段时间,他有很多苦要吃,他明白,他也必然有很多跟头要栽。
对于房地产的项目,他几乎倾其所有,所以更是步步谨慎小心,力求完美。
“问君安”项目要是真的如理想般竣工,将是魔都市中心超高档社区,东临魔都skp,西临展靛江,商业价值不可限量。
但是越大的利,代表着越大的风险。
一旦出了意外……剩一堆烂尾楼,届时,很难收场。
江凯旋皱起了眉头,“问君安”是一步险棋,却是江凯旋不得已的选择。
他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说的好是崭露头角后起之秀,说得坏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圈子里的这些老油条,个个都像狐狸一样,
警觉而狡猾,死死地盯着局势。
面对他这只小雏鹰,保守的不动如山静观其变,而激进派早已在暗中和他较量。
蛋糕就这么大,大家对于来分食的新人都有警惕,何况,是一个很有点能力的新人。
这些,钟鼎知道,江凯旋更知道,所以,江凯旋再不谋求更广阔的土壤来扎稳脚跟,否则,他能让圈子里的老狐狸们吃了骨头不吐渣。
留给江凯旋的、能够真正让他站稳的一步路,只有这片地,只有“问君安”。
……
思绪重重,最终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桌角的照片,是七七如花的笑靥,是他心尖上的女孩。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看向照片的目光缱绻而柔软。
七七,等我,等我有足够的能力站到你的面前,向你的家人请求,请求你嫁给我。
这样想着,江凯旋心下做了一个决定。
安柏这天晚上难得空闲,带着晚上做的小菜来找江凯旋,用指纹直接开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也没有开灯,安柏这次来没有打招呼,差一点以为江凯旋不在家。
书房那边传来一点亮光,安柏轻轻过去,推开虚掩着的门,看到江凯旋仰头靠在椅背上,面容宁静,呼吸平稳,竟然睡着了。
他睡觉一直都很轻,按照常理应该醒了。
安柏注意到他眼下黑眼圈很重,下颌有淡淡的胡茬,桌子上堆着一层又一层的数据报告。
上一次见到江凯旋有胡茬,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他被诬陷,她匆匆赶来那次。
她在公司的这些天,学到了不少东西,商场的门道,当然还有一些潜规则。
她知道,江凯旋现在的处境很难。细腻如她,很多事她都懂。其实在二人的感情中,压力更大的那个是江凯旋。
所以他野心勃勃,渴望更大的舞台。
思绪神游不知何方,安柏猛地回神,才发现江凯旋不知何时醒了。
沉静深邃的眸子放空地看着她,眼底不太清明,没有什么情绪。
片刻,安柏轻轻出声。
“你醒了?”
江凯旋眼中划过一瞬的惊讶,随后意识过来,眼里多了点笑意。
他微眯着眼睛,神色还有些惺忪,张开双手,做出求抱抱的动作。
安柏轻轻坐在他腿上,办公椅很稳,但是为了稳住身形,她伸手勾住江凯旋的脖子。
江凯旋顺手把她抱紧了些,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还蹭了蹭,鼻间发出一声轻轻的,舒服的叹息,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无声地求抱女朋友。
像个小孩。
椅子很宽敞,他怀里温暖,安柏任由他抱着,过了不知多久。
安柏不确定他是睡着了还是养神,轻轻唤了句:“江凯旋?”
后者嗓子里溢出两声轻哼,徐徐睁开了眼。
“晚上有没有吃饭?”
江凯旋与安柏对视三秒,又闭上眼睛,头轻轻摇了摇,嘴里哼唧着:“……困。”
“我做了好吃的,吃完再睡好不好?”在这样的氛围下,安柏也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几乎是哄着,“要不然会饿的?嗯?”
江凯旋再次睁开了眼睛,安柏趁机从他腿上下来,轻轻拉他的手。
江凯旋顺从地跟着她走,坐在餐桌前,拿着筷子乖乖扒饭。
安柏看着他吃东西,不发一言。
帅的人做什么果然都很养眼,那怕他只是普通吃饭。
空气静默,但却不是压抑。
江凯旋吃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了?”
安柏看她一直不说话,问。
“困,想睡觉。”
江凯旋沉默一阵儿,回答。
安柏一时语塞,半晌,支吾着:“那你休息……我回去了……”
“七七。”他叫住她,“我想抱着你睡。”
。。。
安柏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又觉得江凯旋不会。
江凯旋自然注意到了她脸上一瞬间的神色,心底笑笑,只是解释,“抱一会儿,睡一觉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知道安柏误会了什么,但是今天他不会那么做。
虽然。。虽然他确实很想。
可是现在,还不能。
安柏再回神,已经被江凯旋抱在了怀里,二人在床上和衣而眠,江凯旋在两人身上搭了薄薄一层被子。
江凯旋闭着眼睛,安柏知道他没有睡。
“你最近,很累吗?”
江凯旋轻轻点头:“有一点事情。”
“你黑眼圈很重,要多休息。”
江凯旋猛地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刮胡子,忙问:“我是不是看起来很丑?”
安柏:……
安柏无语,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没有。”安柏轻轻戳戳他的脑袋:“我让你好好休息!”
“……哦。”他沉默了会儿,轻轻答应,突然又唤:“七七。”
“嗯?”
“如果我不长这个样子……你当初还会追我吗?”
安柏愣住,随后听懂了他的弦外音——
如果我长得不好看,你还会喜欢我吗?
安柏向他靠近了些,抱紧江凯旋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
沉稳又规律的心跳声,安柏幸福地闭上眼。
良久,江凯旋听见她说——
“我爱你,因为你是你。”
说是陪江凯旋躺一会儿,安柏却真的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眼前不甚明朗,模糊不清的闪烁着几个人影,还有一道隐隐约约的、稚嫩的童声在呼唤——“妹妹……妹妹……”
声音奶里奶气,口齿都不清晰,但是安柏能感觉到那一声声“妹妹……”背后的欢喜。
……是在叫谁呢?在叫她么?
她眼前逐渐清晰了,逐渐看到一个小孩拉着她的手,走在一条路上。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小孩答:“我家里人都叫我麒麒……”
小孩还说:“妹妹……哥哥……带你去……买糖……”
忽地,那个小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在前方忽明忽灭地闪烁。
耳边响起了妈妈之前对她讲过的故事——
“纪叔叔和锦瑟阿姨的儿子,很喜欢你,那时候天天在你耳边喊妹妹,只是后来……被弄丢了,已经快二十年了……”
安柏看着那个有些模糊的背影,觉得莫名熟悉。
梦里,她鼓足声音,朝着那个背影喊——
“纪——麒!”
那个身影顿了一下,徐徐转身——
在安柏看清他脸庞的前一刻,安柏被叫醒了。
“七七?七七——”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喘着粗气,入目是江凯旋有些担忧的双眸。
“你睡得不安稳,做噩梦了吗?”江凯旋温声问她。
安柏探了探额前的薄汗,平复下来,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是梦见了一个人。”
江凯旋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
他静静地用手抚着安柏的头顶,无声安抚。
“你上次来,应该可以看出来,我爷爷和纪爷爷,是老朋友。”
沉默之后,安柏轻轻提起。
江凯旋点了点头。
“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的,我听我母亲说,纪骁叔叔和锦瑟阿姨之前是很恩爱的,他们有一个孩子,你听说过吗,叫纪麒。”
安柏没有停下,继续说着:“纪麒两岁那年,妈妈生下了我,她说纪麒很喜欢叫我妹妹……”
“可是……纪麒后来被人拐走了……”
听到这里,江凯旋明白了。他将安柏的小手环在手里。
“你梦见纪麒了?”
安柏点点头,眼神飘向窗外。
“梦里他说要带我买糖,却突然又不见了。”
“他要是还活着,该比我大两岁,跟你差不多呢。”
甜蜜安宁的夜晚,因着安柏梦到一位不甚熟知的“故人”,变得有些惆怅。
江凯旋轻拍着安柏的背哄睡,正当他以为安柏入睡了时,她却突然轻声问他。
“江凯旋。”
“嗯?”
“你能同我讲讲……你在孤儿院的事吗?”
江凯旋沉默一瞬,娓娓道来。
“我孩童时期的记忆,几乎全部是在孤儿院里。当我使劲回想,向前追溯,也只有一些破碎的画面。”
“我记得我刚到孤儿院时,生了一场大病。发高烧,浑身冷的发抖,难受了好几天,之后就一直在那里待着。”
“还有……我好像是被人带到了某个地方,他们给我的感觉……是在密谋着什么。应该对我也很不好,最后我好像偷偷逃了……那群人为了追我,还拿刀伤我,划破了我的手臂,最后我翻身跳进了裸露在外的下水道,顺着管道爬进去躲着,一直到那群人离开我才走出来……大概无处可去,就摇晃到了孤儿院。”
“这段记忆太过离谱,又太过破碎,以至于我怀疑这可能只是我幼时的某个梦境,恍惚间以为发生过。”
“即使我手臂真的有一道浅浅的刀伤,我也不太能相信这段画面真实发生过,至于伤口……大约是在别处不小心伤到的。”
“其实我一直在搜集有关过去的蛛丝马迹,在很多个夜晚,我都苦苦回忆,渴求找到更多有关我孤儿院之前的记忆。哪怕只是一个人的脸庞、一个称呼、一道声音。”
“我叫你‘七七’,也是因为这个称呼对我很特殊,在我的脑海深处,总有人这样唤我。”
说罢,江凯旋自嘲笑了一下,打趣似的说:“而且这声呼唤很温柔,我感觉带着笑意。所以……如果这一声唤的要真的是我,那我应该还是一个受宠的小孩。”
安柏眼眶有些泛酸,抬头看他,黑暗中,江凯旋眼底有淡淡的哀伤,也有一种……希冀与憧憬。
安柏沉睡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个令她惊奇的想法。
江凯旋与纪麒年纪相仿,又都是幼年走丢,况且……梦中的那个背影,竟然与江凯旋有些相像!
只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打消。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