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啊,咱可得小心防狼!”太后盯着她困窘的脸,幽幽说道。
“可太皇太后她……”曹太妃没敢说下去,太皇太后认定的事,她一个小辈如何敢质疑。
太后心知她有所动摇,赶紧说道:“太皇太后老了,人一老就容易犯糊涂。可咱们正当壮年,不能被中山狼给骗了啊!”
说到这里,曹太妃一阵心慌。
她与少帝孤儿寡母,就指望着柏清玄出力度过难关。
现下要她防范柏清玄,她一介闺中妇人哪里知道如何是好?
“那姐姐说,如今该怎么办?”
她声音怯怯,满脸惊惶。
太后忍不住心中讥讽,凭她这样的货色,也配与自己争权?
“妹妹莫急,”
她抬手搁至茶几上,探身道:“柏清玄虽有意夺权,可谋朝篡位毕竟不是小事。少帝还在龙椅上坐着,他就是翻了天也不敢弑帝自立。”
“弑帝?”曹太妃听得面色惨白,颤颤道:“柏大人真会为了夺权杀死我儿?”
太后挑起一边的眉毛,反问道:“从古至今,有哪个乱臣贼子不是杀死皇帝夺取皇位的?难道要景裕主动禅位给他?”
“那可不行!”曹太妃连连摆手,“景裕怎会主动让位给他?”
“那不就是了!”
太后抿嘴一笑,道:“妹妹啊,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一点一点把柏清玄推倒。”
“推倒?”
曹太妃面露惊愕,小声问:“柏大人既是帝师,又手握朝政大权,还有数万禁军相助,咱们两个闺阁妇人如何斗得过他?”
太后得意一笑,冲她招招手,道:“妹妹你过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曹太妃赶紧凑近身子,二人靠在一起耳语一番。
* *
翌日上朝,柏清玄向少帝求情,乞求饶伏纪忠不死。
“柏卿,”
少帝颇有帝王风范地问道:“依你之言,伏纪忠虽有参与太子谋逆,却迷途知返及时将此事通报吕统领和柏卿,功过相抵,罪不至死,是么?”
“是,陛下。”柏清玄躬身答道。
少帝略微迟疑,看了眼底下群臣,见水永博立在人群里丝毫没有动静,又见元亦朋半眯着眼打盹儿,侧首望向薛如海,见他低垂着头分毫不动,心下一片茫然。
自打新帝继位那日水永博被孔林楚参劾后,便像霜打了的茄子,一到上朝就一言不发。
户部步弓一事,若非他急中生智,将一应责任全部推给部下,恐怕早已被太上皇踢出朝廷。
为避免说多错多,连日早朝他都保持缄默,尽量减少存在感。
元亦朋一向支持柏清玄,此刻也不愿多言。
薛如海虽是近侍,可信朝有明文规定不许宦官干政,故而连他也不敢当着百官的面议论朝政。
少帝颇感无助,弱弱问道:“各位爱卿可有何意见?”
殿内一片默然,仿若死水一般。
少帝轻声叹息,“伏纪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要刑部打他五十大板,再撤去指挥使一职,贬为普通士兵如何?”
“陛下圣明,谢陛下隆恩!”
柏清玄不等众人发话,立忙跪下磕头行礼。
“慢着!”
吕茂杰突然冒出来,朝着少帝一揖,“陛下,新君继位是该大赦天下,可谋逆之人怎能轻易放过?陛下初登大宝根基不稳,正该狠狠惩罚叛逆之人维护朝堂秩序,如此宽仁大度断非明君所为!”
少帝望着他,微微有些困惑,诘问道:“那依吕统领所言,朕该如何处置伏纪忠?”
“陛下,”吕茂杰单膝跪地,肃声道:“臣请陛下立刻处死伏纪忠,以正法纪!”
柏清玄闻言心下一紧,正欲开口争执,却被少帝打断:“朕新登基没几日,吕统领就要朕杀人祭天,朕总觉太过残忍。无论真相如何,伏纪忠总归未有酿成大祸,吕统领不如放他一马,就贬他去京郊大营喂马吧!”
吕茂杰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料想少帝聪慧明悟,一时也没了主见。
柏清玄赶紧磕头谢恩:“陛下圣明烛照,臣等幸甚至哉!”
* *
少帝下朝以后,堪堪来至慈宁宫,曹太妃便问道:“皇帝今日上朝,感觉如何?”
“回母妃,”
少帝躬身,面色平静,“儿臣询问了百官有无奏事,柏卿建议减免伏纪忠死刑,吕统领提出异议,儿臣觉得不妥,便允了柏卿上奏。”
“好,”曹太妃笑得一脸骄傲,道:“我儿聪明,有自己的主见了,不愧为信朝天子。”
少帝被她拢入怀中,弱弱问道:“母妃,您说儿臣是否该多听柏卿的话?”
曹太妃面露讶色,惊疑问道:“儿啊,你为何会这样问?是柏卿对你不敬了么?”
“未有,”
少帝摇头否认,仰起一张困惑的小脸,“只是群臣之中,除了柏卿,旁的臣子说话太过刻毒。儿臣认为,明君当以仁义治天下,与柏卿见解不谋而合。”
曹太妃笑笑,柔声道:“陛下说得对,可为君之道并非如此简单。”
她揉了揉少帝的头,把他的脸正对自己,“君臣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陛下若觉柏卿此时可用,便多听听他的见解;若觉柏卿无用,就该多听听旁人意见。”
这话自然不是曹太妃想出来的,而是太后提前教给她的说辞。
少帝听得入神,喃喃道:“母妃之言振聋发聩,儿臣定会谨记于心。”
* *
伏纪忠被贬谪,出狱那日蓝昊天在刑部衙门外等了许久。
“伏大哥,他们没苛待你吧?”
蓝昊天拍了拍他,见他神色自若,心中一阵暗喜。
“他们敢!”
伏纪忠大剌剌一笑,说道:“不过是挨了几板子,痛了几日罢了。我皮糙肉厚,经得住他们折腾!”
“那可不行!”
蓝昊天神情激动,“万一打坏了筋骨怎么办?伏大哥是练武奇才,若因入狱沦为废人,日后该要如何营生?”
“别担心,”伏纪忠拍拍他肩膀,安抚道:“柏大人提前安排过,他们不敢往死里打。”
蓝昊天满脸宽慰,收回胳膊:“伏大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伏纪忠被他问得一懵。
“喂马的事,”蓝昊天小声嘟哝,“伏大哥真要去京郊大营喂马么?”
说到喂马,伏纪忠不觉眼帘低垂。
他好端端的一个指挥使,再过几年就有望升任禁军统领,却因太子谋逆一案被打回原形。
“喂,”他咬咬牙道,“干嘛不喂?除了当兵,我这辈子还真没想过做别的!”
“伏大哥……”
蓝昊天欲言又止,如今他坐在羽林左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实在不好劝慰伏纪忠。
叫他好好干,像是嘲讽;叫他混日子,又像是贬低。
“什么都别说了!”伏纪忠出言打断他,“从头开始也没什么,反正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话说得蓝昊天心里一酸。
“好,我不说了。”
蓝昊天佯笑一声,道:“伏大哥是英雄,是我的榜样,我看好伏大哥,未来一定能东山再起!”
伏纪忠笑笑,面上一派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