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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她等到了历王的态度。

一个医官,一名太监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太监用一种阴恻恻的嗓音对她说:“王后娘娘,这碗药是历王殿下欣喜您有了身孕,特意赐给您滋补身体的。您就赶紧喝了吧!奴才也好回去复命。”

阿狸看着这碗药,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补药。她想起天机阁的预知中,自己理应除了紫霄再也没有其他孩子,可她又心存侥幸,觉得如今这预知也不一定准确,无论如何总应该试一试吧……她第一次有了想祈求历王的念头,她对太监说:“烦请公公禀告历王,请他到缀云殿一叙。”

太监想了想,毕竟这王后没有真的被废黜,只好又回去如实将阿狸的话禀告了一番。

第一天,历王没有来。第二天,历王也没有来。到了第三天,历王终于出现了。

这几日阿狸梳洗干净,打扮整齐,每天都在等待历王驾到。等了三天,总算看见了历王。阿狸观察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但起码没有什么怒气。

历王也见到了好几个月没见过面的阿狸,见她人已经瘦了两圈,面色苍白,失去了以往的神采,再也不像之前那么明媚动人了。

阿狸小心翼翼的,柔声细语的请求历王道:“我能不能不喝那药,留住这个孩子?”

历王平静而严肃的问:“有什么理由?”

阿狸不解,留下他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需要理由?只能尽力用事实打动他:“你就算再怎么憎恶我,但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不想留下他?”

历王却冷笑了一下:“你如何证明此子就是我的?”

阿狸顿时明白了——她十分清楚这不可能是合不勒的孩子,是因为时间上对不上,但历王却并不知晓。是她自己告诉他——身心都给了别人……眼下她根本没法儿,也永远不会去解释这个别人是谁?后悔已然来不及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他误会到阿布莱头上,那估计阿布莱的命也就没了……

阿狸心灰意冷,知道此事没有什么可周旋和商量的可能了。她突然又想起姜嬷嬷的话——在这沛王宫里,历王就是你的天,是你的一切,他左右你的命运……

寒霜遍体,尽管还是炎炎夏日,她却一阵阵发冷,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对历王说:“把药端来吧……”

历王传人去备药,但却没有离开阿狸寝阁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你放心,之后我们俩总会有孩子的……”

阿狸听了这话,只惊骇着竟然和他还会有之后和下次?一想起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夜,恐惧就爬上心头。她这害怕的神情难以掩饰的表达在了她惊恐不安的眸底,和迅速又更加煞白的脸色中,看得历王的心又不舒服起来。

半晌之后,医官和太监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来了,太监双手将药奉上,阿狸低头望了望晃动着的酱色的药汁,两滴眼泪滚落进汤药里,溅起两朵凄然的水花儿。她慢慢地把碗里的药汁喝干净了,然后望也不望一直看着她喝完药的历王,就径自回到榻上去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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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嬷嬷亲自伺候阿狸落胎后的起居,看见阿狸一天瘦过一天,几乎已经到了瘦骨嶙峋的境地,历王命人每天安排的补药和补品,她也一样不吃。连小瑞和小阿木汗来了,她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见也不见,就让姜嬷嬷又把他们送走了。

小阿木汗一向懂事听话,难得的是小瑞也突然长大了一样,没有再在缀云殿顽劣耍赖过。只要阿狸说不见,他就乖乖和阿木汗一起静静的退出。

历王中间来了几次,无论是白天晚上,她都睡着。要不是还有呼吸,历王几乎以为她可能已经死了。他看见她每况愈下,倒真有点担心她哪一天想不开就自戕。就算不自戕,一直继续这么虚弱下去,恐怕也离死不远了。

一想到她可能会死,历王的心不禁柔软了一点。可是彼此间裂痕太大,他帝王的尊严也不允许他在她面前轻易的低头。

她睡着了也好,总算不对他横眉冷目了。他把她冰凉的手掖进被子里,又轻轻拂了拂她脸上的乱发,终于带了一丝温柔,对着睡着的阿狸,像自言自语一样轻声嘟喃:“你为什么总要惹怒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我伤了你,是因为你更伤了我,我心里有你,你竟然不知道么……”

历王说完叹了口气,走了出去。阿狸却睁开眼睛,她其实没有真的睡着,历王一来,她就知道了,只是不想面对他,故意装睡不起身。

历王这一番话,虽然远不足以治愈这几个月以来他带给她的诸多伤痛。但却也让她朦朦胧胧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来到这沛王宫的目的。

这几个月以来,她没有心情理任何人,几乎连自己救世的使命和责任也丢弃了。她当初到底为什么回到过去?如果就是为了在这苦痛折磨后,一蹶不振,死在这里,那还不如当初压根不要跳崖,就留在山洞里,和瑞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生活,然后看着这个世界战乱频起,民不聊生,最后毁于一旦,岂不省事?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应该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顺利。天机阁的预知里从来没有揭示她和历王之间婚后的种种,难道不也是一种天意?若是她当初就知道了自己要在这里经受这么多苦难,是否还会奋不顾身毫无顾虑的从崖上跳落?

一想明白,阿狸立刻就振作了精神,她唤来姜嬷嬷,让她在浴桶里准备好热水,她要好好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干净,然后把补药补品一样不落的全都吃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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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恢复了生气的阿狸,不仅是小瑞和小阿木汗,姜嬷嬷和宫人们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知道郦娘娘为什么突然就想通了?只知道她的脸颊和身体渐渐的不再干瘦,逐日逐日回到了以往的健康丰润。

又过去了数月,历王没再来过。阿狸虽然占了王后的位子,一天也没有行使过王后的权利,竟然也没有一个嫔妃来给她请安。王后职责下的许多后宫管理,更没有人来让她处理。还是姜嬷嬷告诉她,原来历王已经把王后的诸般事务移交给娜仁了,王后宝玺也暂时交给了娜仁代执。每日各嫔妃去给娜仁请早问安,自然是不会主动到她这“冷宫”来的。尽管娜仁没有所谓王后的名份,但这整个后宫,如今实际上已经都是她的了。

阿狸在缀云殿里过着自己的日子,倒也算清净。她心里一直在回想天机阁的预知中,自己此时应该要有机缘去闵国,解救那边的百姓,之后还要去纪国和祁国,找到“那个人”……但如今这些事已经和预知产生了偏移。不要说是去其他国家,就算正月想去清阳山,历王也不会让她一起。她在宫里过一天算一天的活着,什么也做不了——会不会最后她根本就救不了世?……她又想,要是能去看看森格就好了,不知道它和阿布莱远在行宫,过的如何?可叹由于历王的疏远,连宗穆也不能上门来了。否则要是他在,倒是能多少知道一些森格和阿布莱的消息……

虽然没有森格、阿布莱、和宗穆,但阿狸的缀云殿倒也不算完全没有人气。小瑞和小阿木汗每日只要没有功课,就要跑来她这里,有时候晚上留的夜了,她便安排了晚膳再让他们回去。只是这样一来,害得东方先生也只能把教授武功的场地挪过来了。

小瑞在阿狸的院子里跟着东方子墨刻苦练功,除了拳法掌法,也要修习心法。每一次教到要紧处,东方子墨都故意大声的说话,让不远处的小阿木汗也听的清清楚楚。小阿木汗则自己研习手里的剑谱,用木剑比划着剑谱里的招式,不用东方子墨刻意指导,也能把剑耍的像模像样。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院里的古树从绿意盎然,到叠翠流金,又到落叶纷纷。北境的冬意总是来的比南境的早一些,秋天还没过,缀云殿就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雪。雪舞如絮,不一会儿,就让宫中殿舍的红墙绿瓦和院中的古树上,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衣。

阿狸正披着斗篷在院子里赏雪,小瑞和小阿木汗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的欢闹。这时候,历王来了。小瑞和小阿木汗一看见历王立刻就老实了。在历王的吩咐下两个人被服侍小瑞的宫娥太监带走,出了缀云殿。

阿狸已经好久没见过历王了,突然看见他到来,她殿里的宫女太监早就跪了一地接驾,她却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记得怎么行礼了。还是姜嬷嬷眼明腿快,赶紧走上前去把历王迎进了屋里。

阿狸内心还是不免紧张忐忑,但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她想明白了——自己以后想做任何事,都必须要仰仗历王允许。这次他难得来了,最好能抓住机会缓和些关系。

她跟着历王进到阁中坐好。宫娥将他们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捧了出去,又奉了茶。姜嬷嬷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笑着对历王说:“王上今日既然这个时间来了,想必是要在这里用晚膳了吧?”。历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姜嬷嬷会心一笑,立刻出去吩咐备膳了。

姜嬷嬷一走,阁中立刻十分安静,历王慢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阿狸虽然心中有了争取的方向,可实在不是那种会刻意逢迎讨好别人的人,此刻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只好也赶紧拿起自己眼前的茶碗,埋头喝茶。

此时,历王说:“近些日子,天气冷了。每年冬春两季,本王都会去小邑的汤泉行宫休沐养身。这汤泉泡一泡对身体极好,我想着你这一年身子一直也不大好,到时就随行吧。”

历王观察阿狸,看不出她有特别高兴或者不高兴的表情,只听她柔柔回应了一句:“谢陛下。”

历王对于阿狸的态度倒也满意,只是一想到小邑行宫中有阿布莱,不知道她对阿布莱到底是怎么想的?试探道:“这阿布莱也在小邑住了有一段日子了……”

阿狸听着历王这话茬,生怕他心里不舒服,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并不知道阿布莱近况如何……此次陛下可以再劝劝他,也可以和阿比里斯可汗商议,让他早日回去。”

历王听着点点头,脸上更多了一丝和气。“我派人给你送来的补品你可都吃了?”

阿狸恭谨的回答:“臣妾再谢陛下。正是吃了陛下送来的补品,才日渐康愈……”

“那我明日起,再多让人给你送些过来。”

阿狸心中暖了一下,突然有了些领悟,其实这所谓“讨好”,无非就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对你好一些,你就也要对他好一些。她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个轻浅的微笑,对历王说了一句:“天寒地冻,陛下也要保重龙体。”

历王听着这话十分受用。又转了个话题,问阿狸:“你可会下棋?”

阿狸摇摇头,“臣妾未曾学过。”

“那今日,本王教你!”

说着,历王命人拿来了一张木画紫檀棋案,横在两人坐榻之间,又有人捧来两只同样纹色的棋罐,里面分别盛着黑白两色玉棋子。

历王从棋枰上的十九纵横和星位天元介绍起,一边将黑白棋子一个一个摆在棋盘上,一边细细给阿狸讲解围棋所有的规则和玩法。都讲完了,他说:“局方而静,棋圆而动,方圆之略,略阵之谋。这围棋和围猎、战争一样,讲究的是谋略。一时之失,未必是输,一时之得,也未必是赢……”

阿狸觉得这个游戏应该变化无穷,倒是非常有趣,听得学得都十分仔细。

正在这时,姜嬷嬷满脸带笑的进来说,御膳已经准备好了,阿狸的肚子非常及时又应景的咕咕叫了一声。她的脸瞬间羞红了。历王听到,终于露出了一丝淡到不易察觉的笑颜,吩咐道:“传膳!”

月桌旁,阿狸看到姜嬷嬷布置安排了几样菜肴,无论荤的素的,一大半都含辛带辣,并不似平时准备的膳食。心中一动,明白了这定是因为历王喜食辛辣的缘故。

尝膳太监试过了毒,两个人便开始用膳。阿狸降世以来,饮食都比较清淡,辛辣之物吃得很少。但这次不知姜嬷嬷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将这菜肴做的辣香四溢,配上米饭,让人食欲大增。阿狸觉得十分可口,但毕竟历王在侧,吃得还是非常拘谨。

美味的诱惑和这拘谨交替上阵,让她头一次吃饭也吃的慢条斯理。她被辣的面红唇赤,缓缓将一碗饭就着菜肴吃完,竟然还觉得有些不够,但也实在难以开口再要一碗米饭,讪讪然把碗放下了。

历王却似乎是看出她心中的想法,唤人又盛了一大碗,摆在阿狸面前。

既然已经到了嘴边,阿狸也不矜持推就了,就着眼前的佳肴,又慢慢的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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