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国王宫的御书房内,辰王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南宫楚容、轩辕历,和宗穆则立身在书案前方。
按照轩辕历的要求,这是一次极其秘密的会谈,除了辰王的两名御前带刀护卫,所有其他闲杂人等都已经被清退。
辰王已经从太子楚容那里知道了轩辕历的来意,迫不及待的询问:“如今宋军已经打到了沐水!一旦过了河,我辰国也就完了。不知历殿下有何退敌良策?不妨速速道来!”
轩辕历拱手施礼对辰王说:“辰王陛下有所不知,我沛国和纪国两国的联军十五万兵马,已经秘密行军,几日前已经到达了纪国和宋国交界的止虞,只要跨过南狭海,便可开始攻打宋国北方的剠郡。”
辰王赶紧铺开宋国的地图,楚容也凑到父王跟前查看——剠郡是个不大的郡县,只有五座城池。宋国的都城临垚则在宋国相对中心的位置。宋国的地势北低南高,西北地多为平原,东南两地则多山。”
辰王还没太明白,太子楚容却已经明白了。
只见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颚,一只手指着地图上各处地名,像是自言自语道:“如果联军先从东北处攻入剠郡,然后绕道取西面,再夺下翊州,这后面的征途可谓相当平坦。如今宋军为灭我辰国,可谓是倾巢而出,留在国内的守军寥寥可数,如果此时遇到沛纪联军,从北面突袭,就算想驰援,也是来不及的……”
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辰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两眼里因被困顿长期折磨而形成的那种疲态瞬间就不见了,眼里放着精光,充满了希望和信心,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高了八度,“那请沛纪联军速速渡过狭海,救我辰国于水火之中啊!”
轩辕历眼睛扫过辰王和辰国的太子,却不应话。
南宫楚容微微蹙起眉,对着轩辕历拱手作揖道:“历殿下,沛纪两国若真能施以援手,辰国必将报答!两国有何条件要求,不妨直说!”
轩辕历微笑着道:“确有几件事,望辰王应允。”
辰王脸上的兴奋仍未散去,从书案后面探过半个身子来说:“只要联军能出兵,其他事都好说!都好说!”,完全没注意到太子南宫楚容给他使得眼色。
轩辕历说:“这第一件么,就是沛纪两国希望日后能与辰国疏通海上商路,互通有无,加强官方的贸易往来,品目价格等细节市舶司已经拟好,请辰王过目。”,说着后面宗穆双手递上一个卷轴,带刀侍卫接过去,呈给了辰王。
辰王打开卷轴,上面沛国纪国都已经盖上了官印,里面列满了三国各自盛产的琳琅满目的商品。沛国纪国给辰国的,自是两国的特产,价格也算公道。可他们向辰国索要的货品,只要最好的优品精品,这价格却只有平时的三成都不到。
可辰王还是点了点头,“这一件,我即刻就可以着人去开始督办,不日自会在这卷轴上加盖官印相告。”
“这第二件,此次宋军退兵之后,五年之内,我沛国愿意和辰王共建军队,帮助辰国夺回丢失的十余座城池。此后我沛国会派军队常年驻扎在辰国,帮助辰国一起共建家园,长久的抵御宋国,所以不免需要辰王赠拨几座城池给我沛国的官兵眷属们居住。这所赠城池的名录也已经拟好,请辰王过目。”
辰王脸色有点暗了下来,又默默接过呈上来的另一个卷轴,见上面列了五六个城池,都不在一处,却都是交通相对便利繁华之地,如遇紧急军情,互相驰援相当便捷。其中,邺春、凌俞两城更是扼喉抚背,早年宋军正是先占领了这两个城池之后,才能又继续南下,攻城掠地。
辰王咬了咬牙,自己劝慰自己道,反正凭一己之力,恐怕这十余座城池也夺不回来。与其一直让宋军霸占,不如送给沛国,拿出自己的玺印,盖在了卷轴上。
宗穆将已经盖好国君印玺的卷轴拿回收好,轩辕历展露着满意的笑容,夸赞辰王处理得十分果断!然后放松了口吻说:“这最后一件么,乃是一件喜事。我沛国有意与辰国联姻,愿将我沛国德妃所出的玉瑶公主嫁与辰国太子为正妃。同时,也望求娶一位年貌身份相当的辰国公主。”
辰王本来还在紧张,怕这第三个条件更加苛刻难达,一听是联姻——在眼前境况下这还算个事?不禁喜笑颜开,问都不问是哪一位公主,直接应允道:“好好好!这确是一桩大喜事,若能联姻,两国也必可修琴瑟之好。这两桩婚事,本王即刻就可以着人去办。只是不知道沛国心中可有人选?”
轩辕历说:“确有一人选,乃是贵国的丽公主。”
辰王侧脸歪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丽公主?丽公主是哪一个公主?
南宫楚容却突然目有惴惕之色,神情异常紧绷。他自是已经明白了轩辕历说的“丽公主”是哪一个,先不说他十分不想这位“丽公主”嫁到辰国,此刻最让他惴惴不安的,却是怕轩辕历突然提起那一日桥头的偶遇。若是让父王知道自己偷偷把阿丽带出了宫,藏了起来,这欺君之罪便算是坐实了,不要说日后能不能和阿丽长厢厮守,恐怕自己这太子之位也即刻就不保了!
此时不如将计就计,先压住这对话头儿才是首要。反正轩辕历并不知道阿丽在何处,了不起就说,宫里这位丽公主走失了!让他再换一个人好了!
瞬间主意已定,南宫楚容赶紧抢上前,挡在轩辕历和辰王之间,假笑着对历说:“这确是一桩美事!我父王既已应允,我自当知会给母后和王妹。不知沛国除了这三个条件,可还有其他要求?”
轩辕历笑着答:“倒没有其他条件了。只是我除了此次担当这次密谈的密使,也担当了迎亲使,等这边战事有了初步的结果,我便顺便一路护送丽公主一起返回沛国了。”
辰王只觉得越来越纳闷,听着儿子这话音,分明他知道这个丽公主是哪一位公主。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儿女众多,或者老糊涂了?自己做父亲的却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王女了?
这时听南宫楚容又说:“理当如此!我辰国定会在历殿下启程前,将一切准备妥当。既然一切已经谈妥,那么烦请历殿下速速派出令使和传令兵,通知在纪国的联军军队,尽快出战攻打宋国,以解我辰国于危难!”
此时南宫楚容又突然转过脸,故作轻松状,对辰王道:“父王!既然全部事项商议已定,不如就让儿臣送历殿下出宫去吧?”
辰王懵懵懂懂,根本插不上话,尽管心中有些疑团,话却都已经被太子说尽了,自己倒没话可说了。至于这个丽公主是谁,跟尽快扭转战况这事相比,显得格外不重要不急迫,等送走了轩辕历,回头再问太子不迟。
辰王不再多想,先对轩辕历说:“这三件我辰国已经全部应允。正如我儿所说,请殿下回去即刻下令发兵!”,又对南宫楚容说:“太子,你就陪送历殿下出宫去吧。送完就回御书房来见我,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和你商议。”
南宫楚容和轩辕历、宗穆拱手作揖行礼,都退出了御书房。辰王目送他们走了,一颗悬了小半年的心才感觉放下了大半,颓然倒进椅子里。
回想起阿丽对他说过的话——宋国会退兵,真真到了此时才算是应验了。唉!只是却不知伊人此刻在何方?
突然,一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火星,“啪‘的一下就点燃在辰王的脑海深处,然后变成一簇火苗,燃亮了他的记忆,——阿丽!丽公主!
日后待到时机成熟,只要记得起来还有我这样一位王女便可……想着她曾经说过的话——原来这就是她那时所说的时机成熟之时么?
辰王再一次颓倒进椅子里,这次却带着更为复杂的情绪。阿丽的美貌智慧各种神奇的本领都让辰王叹为观止,本以为纳她为妃,就能让她在辰国留一辈子,谁知道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如今,轩辕历指名要她,显然彼此已经见过也相识。也许是在宫外不知哪里遇到了吗?阿丽自称自己为丽公主?还是她原本就是沛国人?那费尽周折来我辰国又为了什么呢?如今又再要回去就更没法解释了……
她之前已经正式拜别过,显然那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跟随轩辕历去沛国了么?还是干脆她的失踪也是沛国所为?轩辕历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宫中掳走了阿丽?如果是这样,今日又何必还要再来辰国宫中要人?
脑袋里全是纠缠成团的发丝似的乱麻,欲梳还乱。但阿丽句句成谶,是十分肯定的了。
罢了!!太多疑团无从解释,太多事情说不通。只能说,一切都是注定吧!
好在还曾留住她大半年,如果用她说的那些法子治理国家,辰国未来的繁荣富强似乎已经可以看见了。唯一的障碍——宋国每年在边境的侵扰和宋王想吞并掉辰国的野心,如今也应该可以解决了。凭着她对辰国的这份贡献,也当得起“丽公主”这三个字。
纵然心中有再多舍不得,既然已经金口玉言地应允了,就不可能再反悔!如果能知道她在哪,这事倒怎么都好办了!只要给她赐名改姓,便可将她变做王后义女。只是此刻,自己又从哪去找到这个“丽公主”给轩辕历呢?
看看时辰,估摸着太子楚容应该已经送完轩辕历回来了。正想着,果然太监就领着太子又回到了御书房。
辰王倒不啰嗦,开门见山就说:“容儿,寡人突然想到,这阿丽应该就是轩辕历嘴里这个丽公主吧?”
南宫楚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辰王却没有注意到。“儿臣猜想,也当是如此。”
辰王叹了口气,“唉……我看今日这轩辕历的语气神色,似是与阿丽相识。恐怕让别人假冒,也不太可能。可如今她渺无音讯,这可如何是好呢?”
南宫楚容说:“不如就直情相告。说丽公主已经在宫中失踪了,我们也在派人找。最好就劝沛王和历殿下,换一位公主吧。原本联姻,也未必非要是阿丽。”
辰王想想,要是对方真愿意换人也是办法。楚容接着道:“父王可将此事交给儿臣去办!儿臣定会劝服沛国和历殿下换一位联姻的公主!”
辰王点了点头,对着楚容摆了摆手,“你去办吧!”
楚容领了旨,一刻也没有耽搁,十分匆忙的就退出了御书房,直奔宫门而去。
辰王不知道,南宫楚容自己却心里很清楚——在他刚刚送轩辕历出去的路上,他对历说,“不瞒历殿下,王妹那晚出宫去看过花灯后,在回宫路上她……她逃跑了!”
轩辕历斜着眼睛不露声色的问:“哦?她为何要逃跑!又怎么能逃跑?”
“历殿下有所不知,我这个妹妹自小体弱多病,因此父王母后对她管束颇多,很多事情不许她做,想必日子久了反而让她生了些反骨,那一夜特意央我带她出去,回宫路上,我一不留神,她借口下了车轿,然后就逃掉失踪了。”
轩辕历眯觑起眼睛,瞟了南宫楚容一眼,却不作声。他当然知道这是假话,南宫楚容是故意放丽公主逃走,甚至可以说是护送她逃走的。但他所给出的这个缘何要逃的由头,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南宫楚容观察轩辕历的脸色,淡淡的好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并不知他性情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更不知道他早已经得知了一些内情,只以为他怀疑这个时候这公主突然就丢了,是不是故意推脱,没有联姻的诚意,连忙继续说:“这联姻之事,原是好事。只是如今既然阿丽已经失踪了,不如换一位公主可好?”
轩辕历心中冷哼着想,原来是辰国的太子殿下自己不舍得这位王妹嫁到我沛国!所以一边瞒着他的父王把阿丽偷偷带出了宫,又一边骗自己说阿丽丢了。说到底,就是不愿意这个阿丽离开自己——怎么看着听着不像是对妹妹,倒像是对情人?
轩辕历此时笑笑回答南宫楚容道:“若是到我准备启程返沛之时,确实还是找不到丽公主,那么自然其他公主也是可以的。望殿下回禀辰王,这些日子,务必仔细好好查找。如今外面也不十分安全,令妹身子又弱,还是早日找到为妙——”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临时,南宫楚容已经是绞尽脑汁才能这样随机应变,可他想起阿丽之前在庆仪殿那突如而来的辞别,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行!必须尽快让阿狸离开会畿才算安全。
送别了轩辕历后,南宫楚容恨不得马上就出宫去找阿丽,可已经领了王命,又不得不先回御书房去听父王要讲什么。好在辰王已经不需要自己再解释这“丽公主”是谁,三言两语打发了父王,快步出了禁门,就赶紧唤来自己的枣红马,跳上马,不及坐稳,就给了马臀一鞭子,快马加鞭的往永福客栈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