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去的路上,庆王妃才告诉许多皇家的事情,关于十二皇子的身世,以及多年来周皇后和庄贵妃的争斗。
还有就是,太子曾经做过质子的事情。
谢锦姩只当是第一次知道,连连认错,她毕竟怀着孕,庆王妃也不好过多苛责,
“你事前不知道,我也不怪你,只是以后务必记住,不能再说错话了,你已经是皇族儿媳,家里的事情还是要有个数,别见了谁说错话,引起误会是小,惹出麻烦是大。”
“是,儿媳明白了,以后务必谨言慎行。”谢锦姩嗡声道。
她略一迟疑,问:
“婆母,刚才周皇后都跟你说了什么?”
庆王妃先是看了谢锦姩一眼,然后神色有些疑惑,
“说来也奇怪,娘娘夸你和聿哥儿都是好孩子,她谈起聿哥儿较多,她说从前太子最疼聿哥儿,聿哥儿也总爱缠着太子听他讲故事,还说起了平林郡主,说让我经常带平林郡主去王府玩。”
闻言,谢锦姩眉间轻轻皱起,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谢锦姩很快就知道了。
后来……
周皇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开始吃饭,好好休息,半个月之后,她休养好了身体,穿上正红色的皇后朝服,去往御书房。
玄帝本不想见她,但是周皇后破门而入,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玄帝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见她满头白发,差点没认出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宫女们全都离开。
“皇后前来所为何事啊?”玄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周皇后掩下心中浓浓恨意,她朝玄帝走过去,回念起往事来,
“陛下还记得吗?当年西幽国强势,逼你交个质子出去,庄贵妃的孩子你都不舍得,唯独舍出我的乾儿,乾儿在西幽吃尽苦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回来后一年都不敢见人,也不敢说话。”
周皇后面无表情地说着,手心已经掐出血来,只为不让自己失态。
玄帝眼神闪躲,恼道:
“你来就是说这些的?”
他最恨人提到西幽,也不想听到太子为质的事情,仿佛在提醒他当年的失败,太子为质,是他内心深处隐秘的耻辱。
周皇后深吸一口气,目光陡然锋利,
“你怪乾儿是断袖,给你丢人了,可他是天生断袖的吗?如果不是为质的那些年,他怎么会被磋磨至此?
你非但不心疼乾儿从前遭过的苦,硬是把他逼得自戕谢罪,他何错之有?
是他想做质子的吗?都是你逼他的,他是为了你,为了大夏,才去西幽为质的!”
“够了!”玄帝脸色铁青。
周皇后突然讥笑一声,
“你心虚了,你对不起乾儿,这大夏所有人都对不起我的乾儿。”
她抬手擦去笑出的眼泪,
“陛下啊陛下,我知道你当年不想娶我,你始终想把后位给庄蔷,可是你为了稳固帝位,为了得到我母家的支持,还是娶了我,
你觉得你受了委屈,庄蔷为妃也受了委屈,所以你任由她多年踩在我头上而视而不见,难道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委屈吗?
你以为你娶我是被迫,难道我嫁你就不是被迫吗?你以为、我就想嫁给你吗!”
周皇后满眼的痛苦愤懑之色如决堤一般奔涌而出,后槽牙因为太过用力也咬出血来,
“我为你们唐家赔上一辈子还不算,就连我儿…我的儿!也死在你们唐家人的手里了!”
她声嘶力竭地喊出多年淤积在心底里的怨气。
周皇后跌坐在地上,满面泪水,神色凄凉,
“我的乾儿,为质那年才七岁啊,苦熬四年,归来又于壮年薨逝,徒留一女,可怜我儿悲苦一生,临了了受人白眼,甚至连他的父亲都以他为耻……”
玄帝涨红着脸,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朕知你骤然丧子,心中痛苦,可这也不是你跑来御书房发疯的借口,往事种种,朕都是为了大夏万民!”
周皇后看透了他,
“乾儿一死,满朝文武都知道你要立老二为太子了,可是陛下你别忘了,我还有一儿,易儿在我名下,亦是嫡子。你万万不可舍嫡立庶,否则,我死不瞑目……”
玄帝震怒,“储君一事事关国本,岂是你一后宫妇人能插言的?你……”
他心里咯噔一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不对,
“你刚才说什么?”
只见周皇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匕首,在玄帝惊愕的目光中,她目光决绝,毫不犹豫扎进自己的胸口,
周皇后表情痛苦扭在一起,却还是坚持说着:
“陛……陛下还记得这把匕首吗?当年乾儿为质,临行前,你给他这把匕首防身,这么多年,他始终小心翼翼收着,现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皇后!”
玄帝连忙过去扶起周皇后,心中慌神,“太医,快传太医!”
周皇后用染血的手握住玄帝的手,
“我爱过你,也恨过你,如今人死债消,我什么都放下了。答应我,易儿是下任太子,他才是嫡子,别忘了,乾儿也曾是你的嫡子,陛下,别忘了我们的乾儿……”
“乾儿,娘终于能来见你了……”
说完这句话,周皇后含笑而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只感到了解脱。
周皇后是拿自己的命赌,这一番泣血之言故意说给玄帝听,但凡玄帝心中还有一丝愧疚,但凡有一点……
她想用命,阻断二皇子的储君之路!
玄帝瞳孔震颤,心里仿佛有什么在层层塌陷,
“霁云!”
周皇后的这声闺名,他已经几十年没唤过了,可惜她再也听不到。
玄帝的脑子嗡嗡的,依旧不敢相信怀中温热的身体已经死去,从前种种在他脑中快速划过,
玄帝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滴热泪砸在周皇后的脸上。
“皇后娘娘殁了!”
太监的报丧声在皇宫上空久久萦绕。
开元六十九年冬日,临近年关,周皇后病逝!
……
消息传去庆王府,谢锦姩遭受打击,跌坐在椅子上,吓得屋内众人惊呼。
“怎么会这样?”
谢锦姩的表情逐渐僵硬,难道那天她的一番暗示,周皇后没听懂吗?
不可能,她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还是说,周皇后还是受的打击太大,身体实在撑不住,即使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
唐聿野跑进来,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你没事吧?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谢锦姩摇头,椅子上的软垫很厚,示意她没事,
“皇后娘娘怎么会……”
唐聿野看向众婢子,“你们都出去。”
房中只剩他们二人。
谢锦姩望向唐聿野,眸中多了几分愧疚之色,
“怪我,怪我没有表达清楚,没有助皇后娘娘燃起生的希望,我当时要是说得再直白一些就好了。”
唐聿野将她搂在怀里,安抚道:
“你表达清楚了,皇后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只是她选了另一个法子。”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