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皇上突发恶疾的消息就传到了宫外。消息传来传去,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闹得人心惶惶。
太后深知此事严重,为了稳住人心,她下旨让太子代理朝政。
周佑平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震惊之余,心中暗喜,只觉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让父皇一病不起,倒也免去了许多周折。
早朝时,大臣们纷纷发问,着急知道皇帝的身体究竟如何?
周佑平故意知而不言,言而不实,一脸悲痛至极地样子,仿佛周世显真得快要不行了。群臣惊惧之余,也不免开始各怀心思,其中最焦急的,莫过于那些支持四皇子的人,周佑麟刚刚立下大功,启程归来,眼看着亲王之位就要到手了,却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难道,真要把这天下送到太子的手里吗?这怎么可以!
退朝之后,周世礼马上求见太子殿下,似乎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倘若真是太子做的,那他的计划就彻底作废了。可是事实并非那样,周佑平什么都没做,在他准备动手之前,老天爷突然给了他一次“机会”。
“堂叔,难道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了旁人在场,周佑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周世礼盯着他的脸,郑重其事地问道:“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听说是梦魇之后,急火攻心,暂且还死不了。”周佑平语气清冷,丝毫没把父亲的死活放在心上。
周世礼眉心紧蹙,“只是梦魇而已,过不了几天就会没事的。太子殿下,您可要抓住机会在皇上跟前多表现表现才行。”
他未免高兴得也太早了!
周佑平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可不是这么打算的,我要让父皇一直病下去。”
“殿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操之过急!您是太子,这天下已经是您的囊中之物了,微臣请您耐心等待。”周世礼显然不赞同他的想法,说实话,他甚至觉得他的想法很荒唐。
“等?本太子还有多少时间可等?老四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不能再等了。”周佑平早已经狠下心来,一旦事成,他要彻底清洗朝野,除掉那些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四皇子回来又如何?您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所以您更应该稳住心神。四皇子就算藏有狼子野心,他也不敢有所动作,否则,他就成了不忠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满朝文武如何服他?天下百姓如何服他?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啊。”
周世礼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让周佑平心中的邪念渐渐打消。他盯着周世礼一本正经地脸,凝神片刻,才道:“为了堂叔这番话,我可以等!”
周世礼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只道:“殿下英明。请您耐心等待,时机不到,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周佑平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骄傲自大给害死!他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
周世礼一步一步地踱出明德宫,脚步沉重,心情郁闷。
他原本就不是真的支持太子,之所以会对太子极力讨好,委以虚蛇,只不过是为了日后打算。上次,太子中毒之时,所用得“苦肉计”便是他的主意。他想要太子顺利继位,如此一来,这世上便又多了一位“昏君”,而他便可以趁势而起,以打倒昏君之名,名正言顺地成为新明君。
与其同时,在另外一边,周世显依然昏迷不醒,苏皇后衣不解带地守在他的身边,除了太医和伺候的宫人之外,不许任何人前来叨扰皇帝休息。
慕容巧因着昨晚发生的事,在心底里恨极了皇后,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连夜修书一封,交给亲信之人,让他们连夜送出宫外,然后快马加鞭送往常州,交给儿子。
她必须让周佑麟必须马上赶回来,以免朝廷生变。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各有动作之时,孟夕岚却是平心静气得很,她知道,周世显的命数还未到,他还有几年可活呢。而且,就算周世显难逃此劫,之后坐上皇位的人,也不可能是周世礼,所以她不急。
眼下,孟夕岚最关心的是长清宫,是周佑宸。
高福利在宫中溜达一圈后,进来回话。
孟夕岚阖着双眼靠在椅子上,听见他的脚步声,便道:“如何了?”
高福利缓步上前道:“主子,长清宫已经被内廷护卫层层把守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估计等到了晚上,甭管是人是鬼都能给逮个现形!”
孟夕岚睁开眼睛,“哪能有那么容易。”
她不信有鬼,而那些敢装神弄鬼的人,又怎会笨到被人抓到现形?
高福利沉吟一下,“其实,当年长清宫里的事,也不是无人知晓,只是人人都忌讳着,不敢私下议论,一是怕被治罪砍头,二是怕冤魂缠身……”
孟夕岚听他这话,似乎话里有话,便道:“怎么?你知道些什么?”
高福利连连摇头:“奴才进宫不过几年而已……不过那些宫里的老人儿们,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竹露见他还故意卖关子,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高福利揉揉胳膊,“奴才不知道,但奴才觉得有人知道。”
他也是犹豫了好久,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主子知道。
主子对他恩重如山,他想为孟夕岚分忧,但又不想给她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你仔细说说。”孟夕岚显然起了兴趣。
“奴才从前在花事房当差的时候,上面有一个老师傅,名叫海公公。他是瞎子,据说从前很风光,是后宫一位娘娘身边的得力人,但后来不知为何瞎了眼睛,又被治了罪。以前,海公公常说宫里有冤魂,奴才只当他是故意吓唬我们这些小奴才,如今想来,也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高福利一五一十地说道。
“那位海公公现在何处?”
“他在花事房,每天就是做做杂役,混口饭吃。他的年纪大了,腿脚不太方便,按理早该放出宫外了,可是等到现在,也没等到名额。”
孟夕岚听罢起了心思:“既然如此,你可有法子问问那位海公公?”
高福利神情有点为难:“海公公脾气古怪,身份低贱,却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死似的,嘴巴也硬得很。”
“那让他直接来见我。”
竹露抬起头来:“主子,他一个做杂役的下等奴才,如何能进到慈宁宫来呢?还是让小利子去问问吧。”
孟夕岚摇头:“还是我亲自问的好。”
高福利随即又道:“不如让奴才安排一下?花事房那边,奴才还是比较熟悉的。”
“如此最好。”孟夕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对长清宫的好奇心,如果能避人耳目,见上一见,问上一问,倒也稳妥。
高福利找了个合适的时间,带着些碎银子去到花事房。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是八品掌事太监,那些无名无品的杂役太监们见了他,立刻恭敬有加,几乎把他视为主子一般。
高福利难免得意洋洋,却不敢忘记正事,故意交代下来一件差事,让海公公去做。
海公公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一双耳朵却是灵得很,一听便听出来他是谁。
次日午后,海公公带着几株花苗来到慈宁宫。
孟夕岚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见到海公公微驼的背影和花白的头发,举手投足间,竟是入到暮年的龙钟老态。
像他这样的年纪,还要留在宫里当差?的确是让人奇怪。
宫里的宫女,已满二十五岁便不能再留,而宫里的太监,除非有主子的钦点留名,否则,也要在合适的年龄放逐宫外。
高福利见了海公公,依然客客气气道:“海公公,我家主子说今儿风凉,所以想赏您杯热茶吃。”
海公公也是个明白的,心想,高福利专门找上自己,必定是有所安排,二话不说就跟了进去。
他的鼻子灵得很,一进屋便闻见了淡淡的檀香和暖暖的茶香。
“海公公,快给公主殿下请安吧。”
皇上子嗣颇丰,但膝下只有一女,便是嘉宁公主。如今这位公主,想必不是什么正经主子。
“老奴海德旺给公主殿下请安。”
孟夕岚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根本没办法从他的脸上探究出来什么,只淡淡道:“公公起来说话吧。”
竹露把茶碗往他的跟前送了送:“公公请用茶。”
海德旺摩挲着端起茶碗,还没等开盖儿,便道:“嗯……上等碧螺春,老奴有好久没有喝到这样的好茶了。”
孟夕岚眸光一凝,见他居然光闻茶香,便知茶名,不禁含笑道:“公公好灵的鼻子。”
海德旺轻笑一声:“从前,老奴也是在御前伺候过的人,自然知道这些。人老了,但记忆不会老,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孟夕岚闻言眉心一动,夸赞道:“公公的记性果然清晰明朗。”
海德旺不再说话,低头抿了一口茶。
“海公公,当年长清宫发生过什么事,你还记得吗?”高福利率先替主子开了口。
海德旺闻言手上一顿,缓缓将茶碗放回到桌上,继而起身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老奴不该来,也不该喝这碗茶。”
“公公没听说吗?最近长清宫一直在闹鬼,连皇上都被惊动了。我在宫中时间不长,处处谨慎,有些事,不知便是错处。所以,还望公公能够好心相告……公公年事已高,本该远离皇宫,寻一处清闲之地颐养天年,只要公公肯说出当年的事,我会立刻安排你返乡养老。”孟夕岚的语气温和,轻声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