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副本的太阳熄灭了,仿若有实质一般,黑暗从每一条缝隙、每一个角落疯狂地蔓延开来,将整辆列车都裹进了它深不见底的怀抱里。
心电监护仪的波纹在墙面上投出了影子,季白衣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消毒水的气味。他伸手触碰樊可泛着灰白的脸颊,樊可便默默地扭过头。
“就在刚刚,列车副本的太阳熄灭了。”
季白衣站在病床前。
“……我要死了是吗。”樊可的睫毛低垂,她没睁眼,却精准地将脑袋瞥向季白衣,他在深呼吸。
樊可没有睁开眼睛,但什么都能看清,星星告诉她,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她的病床前,一脸仁爱又悲悯地操着一把尖刀,对准她白色被褥之下的身体。
“人性怎么会变成这样……”
季白衣念道。
“新世界需要新的母神,那个载体马上就不能再用了……”
“樊诩要你和樊可许融合。”
“樊诩?”
樊可静静地问,不带一丝愤怒。
“是我的哥哥吗?”
“我的哥哥要杀了我吗?”
“你的哥哥想让你长久地活着。”季白衣觉得说出来的话过于违心。
“他说这是拯救,而你是最完美的容器。”
“可是融合进母神的身体,那就不是我了。”樊可说着,她用一双没有血色的手触碰季白衣。
“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樊可。”
樊可轻轻摇摇头,最终叹了一口浊气。
“那……可以不要用刀杀了我吗?”
“像之前那样在我的药里下慢性毒药不是很好吗……”
“……”
季白衣的瞳孔剧烈收缩,白大褂内袋掉出还剩几颗药的药片,掉落在床上又被他麻利地捡了回去。
“你什么都知道了。”
“……”季白衣沉默了,他攥着刀的拳头越握越紧,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果然是预言家的妹妹。”
他低声说道。
“两年前你肌酐值异常...”季白衣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说只是为了让你快点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我不知道他要让你代替母神。”
季白衣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在努力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可又觉得那些话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做不到。”
季白衣放下了刀,突然将刀尖刺入床头柜,木屑崩裂的瞬间,什么都碎了。
“他不再是阿诩,也不是小诩。”
“他早就不是樊诩了。”
“现在,为了太阳,为了新世界。”
他留下了樊诩的手机,转身缓缓离开了病房。
“为了太阳,为了新世界。”季白衣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
“为了太阳,为了新世界。”樊诩在电话的声音里冷冰冰地重复着。
“母神也是一个工具。”
樊诩在电话那头叫着她的名字。
“樊可。”
“下去,把刀捡起来。”
“……”樊可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哥哥。”
樊可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
“你不是我哥哥,我的哥哥早就死在那片湖里了。”
樊可话里有话,那个曾经疼爱她的哥哥,已经消失在了岁月的洪流里,如今站在她对立面的,只是一个被所谓的理想和使命吞噬的陌生人。
“母神只是一个工具。”
樊诩依然冷漠地说。
“而哥哥想让你活下去。”
于是樊可慢慢爬起身,她爬下床,一只手扶着桌子,试图支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可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一个不小心,手从桌子上滑落,“哐当”一声,桌上的花瓶摔落在地,瞬间破碎成无数片。
破碎的花瓶碎片飞溅起来,其中一片锋利的碎片砸破了她的脑袋。鲜血从伤口处汩汩地流了下来,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鸿沟。
等她爬过满地玻璃碎片时,她被满地的心电仪的线绊住了脚,缠绕的电线不知道在何时,在樊可经过时勒紧她脚踝。
“樊诩。”她攥着身边的半截输液管,想要强行扯开,对着电话说。
“你说会永远保护我的。”
“为了不让我变成一个光头,就要不停地吃药吗。”
破碎的窗玻璃在樊可的血中逐渐被染红。
“成为母神...”樊诩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就能永远...”
“活着。”
樊可爬啊爬,最后爬到了黑色塑料袋旁边,里面装着满满的死花。
死的时候,天上要有满满的花。
她的血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