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小姐?”
里德尔的目光紧紧锁住了那道身影,细看还有些惊疑不定。
他显然没有判断清楚当前的情况。
而旁边重新戴好眼镜的男孩早在短暂的迷茫后就一股脑地冲了过去,像是找到母巢的雏鸟,连奔跑间的步伐都透露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瑞拉!”
那个熟悉的身影扬起了温柔的笑容,一把接住了扑来的人。
摸了摸对方还冒着热气的小脸蛋,她带着安抚意味的说道。
“我在,别害怕。”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瑞拉…瑞拉……”
哈利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痛哭一场,连先前的死亡威胁都没能让他这样激动。
他一瞬不眨地盯着眼前人,生怕再闭上眼,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场美梦般的幻觉。
“真是场感人至深的场面。”
一道低沉而极富中世纪优雅的语调自然插进了话题,里德尔轻笑着,话音丝毫不觉冒昧。
见两人看过来,他漫不经心地扬唇,随意道。
“看上去,是我打扰你们叙旧了?”
“如果你想,”少女挑了挑眉,“也可以参与进来,我不拒绝。”
她的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魔杖。
里德尔倏地凝神,眼眸轻眯,这根白银色的符纹木枝,他很确定,就是对方的魔杖,属于菲欧瑞拉.柯林斯。
它真的太具标志性了。
“那么,”
他忽然温和地问道,“的确有件事,令我很好奇。”
话音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少女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柯林斯小姐是否能够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时候恢复,又是在什么时候逃出去的?”
他罕见关注起了事件的真相。
“哦……”
少女听到他开口,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她回答说。
“大概,很早的时候?”
“我猜里德尔先生还没有想过,他控制对方身体的写下那行字时,会唤醒原本的灵魂出现?”
“原来如此。”
莫名地,里德尔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脸色虚白的身影,“这是你的记忆复制体,又或是灵魂碎片?”
“很切实的思考。”
少女不置可否地夸奖道。
“其实,真相如何,于我并没有什么所谓,”没有得出答案,里德尔皱了皱眉,漠然说道,“这对结果不产生影响。”
实话说,他已经被这场接二连三的真假游戏搞得不耐烦了。
如果不是他现在的情况不允许面对过多余出的敌人,尤其是每一个都那么不简单,他早就会顺手解决掉。
比如像他还活着时就会那么做,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最好能逐个击破。
还好,他认为最棘手的那个已经解决了。
“有趣,很有趣。”
里德尔用一种凉嘶嘶的语气,抚掌轻慢道,“这么说来,柯林斯小姐也是两次在我手中险里逃生了。”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不凡与特别。”
红光蓦然炸响。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哈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被不知名的重力猛地一推,脚下顿时失去了平衡,仰面前栽。
他狠狠地摔倒在了石头的地面上。
眼镜好像被磕碎了,视野被分裂成零散几瓣。
头昏眼花间,他似乎看到一束束红光,绿光,蓝光,交错飞溅,像下了场彩虹雨似的,绚烂夺目。
福克斯被咒语打得四处凌飞,它扇动着翅膀,让哈利眼前的景象更加混乱不清了。
“阿瓦达索命!”
随着一声清晰的话音,在那道最耀眼的绿光下,哈利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哐当一声抵膝站起来,甚至来不及扶把断裂的镜架,便在顷刻间疯狂向旁边的身影扑去。
“瑞拉!”
万幸的是。
少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那道绿光在她右臂的黑袍擦出了一处火花,她的衣服破了。
哈利大大地松了口气,感觉周身惊起的鸡皮疙瘩在慢慢地消退了。
然而,他这道声音的突然出现,实在说不上是福还是祸。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里德尔重新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紧接着,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那个身影再次厉声高喊,“阿瓦达索命!”
那抹绿色就这么在他的眼中定格,变大。
无力回天。
他感觉四周空气的流速都变慢了。
哈利模糊地想到,他可能要死——
“跑!”
肩膀从来没有那么剧烈地起伏过,他感觉像柄利钳直接越过了皮肉,精准抓中了骨骼,然后像丢垃圾似的将他扔到了旁边。
半空中的轨迹很可能会滑出一道诡异的圆弧线。
明明是这么有趣的联想,哈利却感觉自己的脑子不会转了,他好像失去了一切情绪的感知力,眼前阵阵发黑。
瑞拉!!!
不!!
“哦,看来结果是这样。”
里德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意外地挑了下眉,“也还不错。”
呼出的气息变得灼热,艰涩,过分沉重。
哈利预感到,心底的某种声音愈发强烈,他甚至做不到转身看一眼旁边那个缓缓倒下的身影。
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魔杖,哈利拼命对着那张仇恨的面庞嘶吼道,“除你武器!”
或许是成功解决一个麻烦的喜悦暂时蒙蔽了他,又或许是他太过轻敌,太过瞧不起那个预言中的对手。
总而言之,里德尔的确被击中了。
二年级的小孩还没有多大能力,他也没有魔杖,所以只是被冲力击得后退了几步。
手中的笔记本掉到了地上。
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里德尔平静地想道。
但他显然忘记了,坏事通常是具有连锁效应的。
所以,现实的情况是,一步错,步步错。
在他始料未及的目光下,某个从头到尾都被忽视个彻底的身影,在电光火石间,将蛇怪毒牙一把插进了黑色封皮中。
极度利落。
过分狠绝。
“不!!”
随着一声可怕的、足以穿透耳膜的尖叫,墨水从日记本里汹涌地冲溅出来,水柱上呲,像是小型的喷泉。
“不……”
两道笼罩白雾的身影同时阻挡,其中里德尔的动作只晚了一步,但败已成定局。
他死死抓着心口,踉跄着退后了几步,面目扭曲地喃喃,“你……明明应该虚弱地等待死亡。”
“或许,现在是这样了。”
少女快意地笑着,无所谓地说着生死,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幽蓝色的瞳孔有种冷血动物的残酷,“但——那又怎么样呢?”
意识堙灭的瞬间,里德尔倏地嗅出了几分熟悉的气息。
他蓦然抬头。
张了张嘴。
吐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professor」
……
“对笔记本的灵魂碎片加以控制,里德尔先生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每个人出现的时间?”
上帝精心雕琢的面庞霎那间四分五裂。
“忘了说,还要多谢你先前将索命咒对向了哈利.波特,借由这个触发点,另一位保护吊坠里的弗罗斯特小姐才得以重见天日。”
那个辉煌到不可一世的身影随着这句话的下落碎成微尘了。
少女站在原地不再出声,碾去心底那缕微不足道的堵塞,她转过身,轻柔地笑了。
“我能抱一下你吗?”
哈利呆呆地,他还以为对方在跟他说话,下意识就要跑上前,然而之前那道笔记本里的流光先一步落在了少女面前。
模糊的身形显得僵硬而机械。
在刚刚笔记本被毁的瞬间,吐着黑水的笔记本里忽然跃出来了道流光,是那个伏地魔的熟人,似乎要阻挡什么。
可能是在阻挡她消失的结局吧。
哈利还记得对方。
那个被里德尔称作弗罗斯特的少女,似乎也是他的老朋友,可还是几次护住了他,想到这,他无端有些难过。
毕竟里德尔和她都寄身于笔记本,现在笔记本销毁了,她肯定也活不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的心里忽然间空落落的。
他忍不住凑前了两步,准备仔细听听她们会说什么,结果就听见某道声音平静地炸起了一道惊天巨响。
杀死里德尔的那个少女,也是哈利最开始遇见的人说,“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叫…菲欧瑞拉.柯林斯?”
而那个哈利眼中的‘弗罗斯特小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菲欧瑞拉·柯林斯,现在的我。”
话音刚落,说话的少女就飞快地侧过了头,不再去看面前人虚幻的身影。
她们的情况如今完全颠倒了过来,原先蒙着迷雾的少女身形逐渐清晰,而原本真实的身影却变得模糊起来。
两侧的指尖紧紧嵌进了手心。
柯林斯想。
是她错了。
没想到,即使她算计了这么多,却在最后独独漏掉了自己。
是啊。
像她这么自私的人,
永远只会为了结局和自我甘愿赴死。
……
“我真的很高兴。”
“未来的我竟然会这么漂亮,这么厉害。”
像是即将远行的家人般,贝利尔.弗罗斯特俯身摸了摸对方发颤的头,盯着那双沉蓝色的眼睛。
“看看我吧。”
当你看向我,我会温柔地消融。
那个从始至终苍白锐利的少女终于敛去了全身锋芒,弯腰抱住了面前的另一个自己。
“别难过。”
“离别并不可怕,是你,让我看到了我的未来。”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重,半弯腰的动作像护住了她的全部。
“看到了吗?”
“命运在慢慢脱离既定的怪圈,改变已经发生,我们的努力没有付之一炬,这样的结局,远比让我在某个魔法物品里苟延残喘好的多。”
被揽住的少女紧紧压抑着躯体,眼底漆黑的含着水光,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镜子。
“不要自责。”
“你的存在,就是我唯一的价值。”
贝利尔叹了口气,身影愈发透明,她将嘴唇靠在了对方耳边,坚定地说道,
“相信我们,终将会在未来的结局里重逢。”
神明从不眷顾反叛者,能拯救她的奇迹,永远只有她自己。
面前的身影慢慢淡化,消散,随风卷去,她紧紧抱着对方的腰,却只能抓住一片虚无的空气。
少女在原地静默着。
是她,亲手斩断了与过往的最后一丝联系。
这个世界上,最终还是只剩下菲欧瑞拉.柯林斯了。
模样慢慢清晰的少女呆愣着,用从来没有过的迟钝僵硬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无意识地向下滑落。
她开始怨恨。
恨为什么要去赌,赌里德尔会被迷惑,赌哈利能提前抓到笔记本,赌她能够掌控所有……
幸运,明明就没有一次站在她身边。
少女静静站在原地,心底涌起场巨大的海啸,她将所有的代价与痛苦深深掩埋,不作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