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听到了久违的曲调。
[梨花落,旧时明月今非昨。今非昨,满地残白,寂寞空阁……]
歌者是谁?
她又在何处?
她不是在苏植的幻境中吗?
姬容恍惚中似看到了一个绛色衣裙的熟悉的背影。
烈艳却透着冷寂。
是她在吟唱吗?
姬容想上前,却见她缓缓转过身来。
凤眸明丽,却难掩哀伤。
一滴清泪滑落。
“阿容。”
她在叫她。
姬容对上她的目光,心中震颤。
乔蘅。
[泶山有乔女,丰姿冶丽。性端良,有松柏之质。]
这是在当时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说的就是乔蘅。
可惜文字终究单薄,怎可将她整个人轻易写满。
姬容深深望着她,竟忘了上前半步。
“娘……”
她轻声呢喃着独属于她自己对乔蘅的称呼,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阿容,你知错了吗?”她问她。
姬容没有回答。
她心中酸涩得难受。
每个人都可以那么说她,唯独乔蘅,她不可以这么说。
姬容说:“如果你复活之后会这样对我……”
她声音喑哑,分明红着眼睛,目光却漠然。
音调陡然冷了下去——
“那我宁可你永远死在当年。”
语毕,她调动周身灵力,拂袖打碎了属于乔蘅的幻影。
方才那小心翼翼的、惊诧哀恸的模样似乎从未出现。
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声音:
“姬容,真是小看你了呢。”
声音不男不女,似阴似阴,难辨其出处。
姬容漠然擦去眼角还未溢出的泪,讥诮地说,“乔蘅从不会唱那样的歌。”
梨花落,旧时明月今非昨。今非昨,满地残白,寂寞空阁……
乔蘅性情如松柏冰雪,孤傲冷漠,又怎么会唱那样哀怨凄婉的曲调。
她若当真有柔肠百转,又怎么会狠心抛弃姬容。
“所以从一开始,你便知道她是假的。”那声音说。
“是。”姬容说。
“为何不一开始就戳穿?”那声音又问。
姬容不耐烦地轻啧,“话太多了,我不喜欢。”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戳穿……
因为啊……她已经许久未见她了……
她不过是想,多看她几眼。
那声音又道:“无所谓,总之今日过后,你便要永远困死在这个幻境中,再无生机。”
“真是不知死活……”姬容被气笑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找她的麻烦。
她是什么随便谁都能轻易弄死的人吗?
处心积虑把她困在幻境里,无非是想阻碍她成事。
至于对方是谁,姬容心中有些人选,却也都是似是而非的答案。
现在姬容身处三重幻境之中。
第一重是无方城时空割裂之幻。
第二重是苏植与她初遇之幻。
第三重便是生母乔蘅之幻。
如今最重要的是破开幻境离开这里。否则重重幻境之下,也许很快会真正迷失在这里。
姬容站定,双手交叠,指尖轻触,迅速地结出复杂的印诀。
转瞬之间,周身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姬容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是难以置信的诧然。
就在刚才结印的一瞬,她本在心中默念清心咒,却无端又想起了乔蘅。
想起过往种种,想起那些怨恨和不舍。
心烦意乱,难以凝神。
姬容把这些归结于幻境迷惑人心的神通。
她气愤地将全身的灵力汇聚于双手之间,随后猛然一推,将那股磅礴的灵力注入到结好的法印之中。
顿时,天地间仿佛响起了一声轰鸣,一道耀眼的光自姬容双手间爆发而出,直冲云霄。
周遭一切全然破碎崩塌。
第三重幻境已破。
姬容脚下一空,跌落到苏植和苏叶的小院里。
还不等她起身,周围的魔族士兵重重围上来,亮出兵刃直指姬容。
她回到了第二重幻境中。
可是现在情况不妙。
他们认不出她的脸,只把她当成这个幻境中的多余者。
姬容本想与他们拼杀,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反噬。
这是强行破开第三重幻境的后果。
按理来说,唯有完成幻境既定的轨迹或是幻境之人的心愿,亦或破除自己的心魔,才会安然离开幻境。
姬容看破了乔蘅这个幻境中人,却没勘破尘事,心魔无解。
所以她强行破开幻境,也被幻境的威压反噬。
此时的姬容轻易被魔族士兵控制住。
“去禀报魔君,就说有身份不明者潜入魔宫,被当场抓获。”领头的魔兵说。
姬容心中不爽。
早知道就把那个幻境中的姬容杀掉,直接自己顶替自己,也省得惹来这诸多麻烦。
如今还得费心对付这些幻境中的虚幻之人,想想就可笑。
院子里出了这么大事,苏植和苏叶自然脱不了干系,兄弟二人都被抓起来问话。
姬容看着同样被关进地牢且就关在对面牢房的苏植,心中烦躁。
早知道就不管他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哥,你看!”苏叶推了推身旁的苏植。
“对面的人好像在看你,而且看起来凶巴巴的。”苏叶说。
姬容:“……”
苏植茫然看向姬容的方向,又平静地收回目光。
“我不认识她。”苏植对苏叶说。
“她可是害我们被关起来的罪魁祸首。以前不认识,现在可算认识了!”苏叶愤愤然道。
说到这里,苏叶越想越气,不等苏植说什么,便站起身来对姬容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修仙界的还是魔族的?为什么出现在我们的院子里?”
姬容懒得搭理假人,只是冷漠地看着苏植,一言不发。
苏植被看得心里发毛,迟疑道,“恕在下冒昧,敢问之前可是得罪过阁下?”
姬容漠然道:“苏植,我奉劝你这时候便把一切想起来。若是之后再因为你惹来麻烦,便是你再有利用价值,我也宁可杀之为快。”
苏植此时记忆停留在幻境中的时期,自然不明白姬容说什么。
苏叶比苏植反应还要大,“你在口出什么狂言?!你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
姬容饶有趣味地看向苏叶。
分明是几乎没有差别的五官,但是这两人极好分辨。
甚至以为两人性格迥异,似乎连面相都不同。
分明是幻境,张扬而带着刺的苏叶,似乎比苏植更生动。
“我很少见过你这样的人。”姬容说。
“许是因为,敢像你这么张扬不知收敛的,早被人杀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