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日,马圈可谓风波迭起。
中午刚爆出外围马彩内幕,随后中山的公关团队便紧急出动,发通稿撇清与邵昊英的关系。
通告内容写得条理清晰,二话不说先甩出证据,证实了宜山马业在年初发现邵昊英涉及马彩时,就已经将其请离山光道。
接着开门见山,表明外围马彩之时与山光道绝无关涉,已即刻申请相关部门前来检阅,并请大众监督举报。
换言之,我们也是受害者,被邵昊英连累了,如果我们有问题,欢迎大家举报。
言辞坦荡,掷地作金石声。
官方通稿一出,信与不信的大致五五开,这已经是相当顺利的结果。
到了下午两三点,大家忙着去做年夜饭,骂声也渐渐歇了,舆论形势基本稳定。
原遗山在厨房洗着菜,耳机里还连线周凯文那头,随时关注舆情动向,听到这个结果,算是松了口气。
晏晓沣正等备菜,见他捏着根青菜不动,水还哗啦啦地流着,忍不住伸手关了水龙头。
原遗山正听耳机里周凯文汇报细则,蓦地回转神,歉意地唤了声“舅舅”。
舅妈张念念正在另一头教月光怎么蒸蟹,不大不小一个厨房挤得满满当当。
“有事就去忙。”晏晓沣连揶揄人都温文尔雅,“在这里还蛮碍事的。”
原遗山也不推辞,两手还湿着,刚走出去两步,身后有人啪嗒啪嗒跟上来,他回过身,月光拿着厨房用纸帮他把手擦干了,眼神略带担忧,仿佛在问,真的没事吗?
这样的关心,他只在自己发病时见过。
平素她都是克制的,仿佛划了条界线,要在线内才能与他和平共处。
她不允许自己给出过于浓烈的感情,更不允许全身心地交付依恋与爱。
可是从某一刻起,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心里最坚硬的疙瘩已随着今晨“马彩内幕被爆”消解大半,剩下一点,更因他无条件的谅解而变得柔软,正因为心怀愧疚,她才有刻下这副小心翼翼、任他拿捏的样子。
手上干净了,他得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含笑盯了她两秒,猝不及防垂首吻了吻她的唇。
“谢谢。”
两人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堵在厨房门口,亲昵情状被里头的晏晓沣夫妇瞧个正着。
夫妇俩对视一眼,各自忍笑佯作忙碌,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门口那对小情侣的互动。
只见月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吻后,耳尖连着后颈瞬间通红,伸手推在他肩上似要让他快走,却连手梢也被握住拿不回来。
原遗山面上是鲜见的温柔,神色半笑不笑的,带着点逗弄,和平素不假辞色、温儒端方的样子判若两人。
月光低着头小声说了句什么,他便弯着身子追过去听,末了又在她耳后吻了吻,才终于转身走了。
看着他走出外堂,月光才想起自己在哪,蓦地回过身,却见晏晓沣夫妇俩各自收回视线,混若无事地忙活着。
月光松了口气,继续进去帮手,下一刻,却发现张念念之前教她整的那笼蟹,灶上的火依然没开,和几分钟前一模一样。
她脸上倏地发烫,默不作声去开了火,将蒸笼盖上了。
张念念瞧着她羞怯模样,忍俊不禁:“我还没见过他那样。”
月光更是发窘,小声问:“哪样?”
“对你那样啊。”
晏晓沣那头开了火,炒菜声哗哗地响着,催她们出去。
“蟹蒸上了就出去聊,这里油烟大。”
张念念朝丈夫扬了扬下巴,挽着月光去里堂一间客厅坐着。
这间客厅装潢仍是古朴,只是与外堂不同,装了电视,明制坐榻上也添了刺绣的软装,坐着舒服多了。
春节晚会前的直播节目要一直延续到晚上八点,张念念开了电视,转到一台,只当个背景音听,要紧事还是和月光聊天。
“你不晓得,晓山头一回带他回来的时候,我就瞧着这小子是个难相处的。那时候他才几岁?五六岁的小孩子,说话一板一眼,老气横秋。”
说到这儿,张念念脸上的笑退了一些,叹道:“晓山去了之后,我就听说他父亲要带他来内陆,我想那好啊,同我们见面也方便,谁知道那之后有五六年,原晋中都没带他回来过。”
可他看起来和外公这边却很亲。月光眨了眨眼:“那他……”
“他长到十七八的时候,就搬出去自己住了,那之后,才知道时常回苏城看他外公。”
默了片刻,月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他父亲……为什么不带他回来?”
张念念神色一时凝重,月光以为自己问错话,正惴惴不安,张念念却又转为一笑,温和地拍了拍她手背:“他这样不好的,闷葫芦一个,什么事都不同人开口。你多问问他,让他告诉你吧。”
厨房那头传来晏晓沣声音,喊她回去帮手,张念念便起身:“你在这里休息,不用非得进厨房,看你表姐在楼上躲闲,我叫她下来干活。”
月光还要跟着起身,张念念佯作不悦冲她摇摇头,又笑了:“我让遗山过来陪你,来者是客,老在厨房里成什么样子。”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吐槽:“况且你又是个没下过厨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月光只得老老实实坐在榻上看电视。
没一会儿,原遗山就掀帘进来,紫檀珠帘相撞,音色并不脆,却有种克制的悦耳。
她抬眸,见他走过来坐到榻上,又不由分说将她抱到腿上面对面地坐着。
她有些抗拒地伸手抵在他胸口,不由频频往门口望:“这样不好。”
下一刻却被他按住后颈,额头轻轻撞在他寒意未褪的肩膀。
“邵昊英逃了。”他低声说。
这下,月光没再挣扎,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脖子,将脸贴在他颈侧,乖乖任他抱着。
“那……”
“多半是急着出境。”他说,“邵家并不干净,他敢做这么大的外围投注,或许因受家里耳濡目染,才无所顾忌。如今事发,他一个被抓,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邵家恐怕也无法轻易善了。”
没想到还会牵涉出更多,其后的发展早已超出月光的预期,她收紧手臂,莫名有些不安。
“我不想他逃。”
“好。”
月光蓦地松开手臂,撤开一段距离,与他对视。
望见她眼底的不可置信,原遗山反倒笑了一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月光张了张口,哑然半晌,低声说:“总觉得,好像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好,我要做什么,你都会答应。”
原遗山垂眸,若有所思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为什么?”
他在小丫头面上找出了惶惑,才觉不对劲,搂着她后腰的手抬起,顺着脊背捋了捋,放缓语气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很没道理。”她鼻头发酸,“突然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