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这间佛堂，两面透风，佣人们知道今天晚上有风雪，提前将帘子拉了下来，但里面一半香烛还是灭了。
小瓷顺手，烧完经，重新点了烛火，撩开帘子出来，郁枫坐在对面屋檐下，手里捧着一杯冒烟的热茶，她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费洛又不在。小瓷想回去，但腿不听使唤，着了魔似得往前走，走到他面前。
她在雪里，鼻子嘴巴耳朵，哪哪都冷，不一会儿，身上鹅黄色的毛衣也被雪洇湿，留下了点点水痕。
“嫌这几天挂水挂的还不够。”
他声音寒凉，不比零下的天暖和多少。想到晚上才退烧，小瓷低头，大跨几步，走过去同他并排，一起在屋檐下避雪。
郁枫手里的茶，冷掉了，他放下，使唤她：“去沏一壶新茶。”
小瓷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大半夜喝茶，不心悸，不失眠吗？她一边心里大骂着，一边手里活不停。
接过新茶，郁枫尝了口，又说：“饿了。”
“……”
饿了那就吃。
反正你是少爷，晚上吃东西不会扣工资。
“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小瓷又窝囊上了。
“想吃——”
郁枫咬字停顿，磨人神经地故弄玄虚：“你做的苹果派。”
有病是不是。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知不知道做一次苹果派需要三个小时。
“崔师傅今天晚上烤了，厨房应该……”还有。
“没了，都被你吃光了。”
“……”
就不能让崔师傅多做几个吗……
小瓷无言以对，心里脏话骂不出来，从漂亮女人到十级怨妇，咬碎牙往肚子里吞的本事又增强了。
“你确定吃？确定吃，我给你做。”
她一般，不这样和他说话，但今天情况特殊，饶是孟沅浠，也会受不了他无礼的刁难。
“我吃不吃，你管得着吗。”
被无情驳斥，丢了面子，小瓷眼里闪过尴尬，很快她调整好心态，直白地道出原因：“怕做了你不吃……”
“你不做，怎么知道我吃不吃。”郁枫凛声。
她就是知道……
余光瞥见他又在玩嘎巴拉，小瓷吓得说不出话，对面就是佛堂，他怎么敢的……
“不愿意？”
“愿意……”
声音像是受到不小惊吓，郁枫微微偏头，顺着她的目光，回到自己手里的珠串上，眉心一凝，反应过来她因为什么而害怕。
小瓷不敢多看，移开视线，慌慌张张就要走：“要减糖吗，还是正常甜度。”
记得崔师傅说过，他不喜欢甜食……她可以根据他的喜好，适当少放点糖。
郁枫没应，而是指定了：“要和下午的一样。”
危机感太重，小瓷抠起了字眼：“百分百一样，我做不到。”
被蠢到，郁枫语气多了一丝不耐烦：“找骂？”
“……”
小瓷收声，提步去厨房。
怕着凉，她先拐回房间，多加了一件外套。
下午有崔师傅帮忙，现在就她一个，即便做过一次，有了经验，也还是手比脑笨，差点忙不过来。
等面团醒发的半个小时，小瓷抽空去了一趟后院。
她没忘记，那里还有个残疾人。
“面团在醒发，你现在要进去吗，我推你进去。”
外面真的很冷，虽然他身上穿的比以往都多，但一直待下去，迟早会生病。
他不能生病。陆兰芝随时会找她，他不在，自己绝对任人宰割。
小瓷心里是这样想的，落在别人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番意味。
郁枫散漫抬眼，声音染了雪的凉意：“怎么，怕复刻不出来，搞怀柔这套，讨好我？”
说话真难听，小瓷受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一直在讨好你，不止今天，不止现在。”
她怕他，简直怕的要死，不然谁会愿意半夜做苹果派啊……不讨好着，难道要和他对着干？找死都不带这样的……
郁枫眼神变了，阴沉危险，似乎只要她敢说谎，他就会把她葬了。
“以前没见你这么主动。”
以前能躲开，现在躲不开。
小瓷扯谎：“你想我主动，我以后会主动。”
装乖，才能少吃苦头。
郁枫似笑非笑哦了一声，小瓷心觉不妙，果然他眼眸里添多了几抹意味深长。
“我等着，你主动给我看。”
话有歧义，小瓷装听不懂，眼神躲闪点点头：“我先推你进去。”
郁枫看着她，恣意横眉，没说话。
她当他默许了。
小瓷走上前，推他进屋。
“我去看看我的面团。”
她没忘记正事。
回到厨房，小瓷看面团醒发的差不多了，照步骤，裹夹心，进烤箱，一小时后，她抄袭孟沅浠独制的红富士苹果派新鲜出炉，果香四溢，卖相比下午那两个好太多了。
装盘，然后点缀，小瓷放上刀叉，端餐盘出去，找郁枫。
他真的还在。
应该是费洛来过，他面前多了一块移动桌板，上面放着电脑，好像在办公。
小瓷不敢打扰，蜷缩在对面单人沙发里，耐心等待。
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小瓷想快点回去睡觉，等的时间有点久，她断断续续打起了瞌睡，最后一次，直接睡着了。
郁枫忙完，看她睡得太舒服，直接将手串扔了过去。
“唔，好痛……”
被东西砸到额头，小瓷眼冒金星，忍着困意，睡眼惺忪地看了好一会，都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直到完全睁眼——
“——”
一下惊醒，睡意全无，小瓷捧着手串，无所适从，想扔不敢扔，一心只想快点还回去。
电脑放沙发上了，移动桌板也收到一边。
两人之间没有隔物。
郁枫不接，故意晾着她，看她干着急，口吻恶劣：“送你了，记得天天戴。”
“我害怕……你收回去……”
小瓷真切感受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她是第二人格，不信佛，不信神，但敬畏人魂，相信因果报应。这用眉心骨做的嘎巴拉，一百零八颗，那就是一百零八个人，怨气深重，必遭反噬。
她才不要天天戴手上。
小瓷将手缩到袖子里，隔着衣服，双手捧起，脸别一边，一看都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