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回合,还是高看了黄良平。
李锦眼前,他十分不屑的轻笑摇头,摆手道:“不可能,内人绝不可能说这种话。”
“我被宋老板盛情邀约,已经在这归来阁里住了好些天了。王爷什么时候去找的贱内,我也不知道。”
他将自己那名家字画的扇子打开,吊儿郎当地瞧着李锦:“但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何来被人瞧见?”
见时机成熟,苏尚轩上前两步,从沈文手里拿过那只断掉的匕首,故意抛了出去。
当啷啷一串清脆的响声,匕首自后向前,擦地而过,停在黄良平身前不远处。
“哎呀!”沈文小跑上来,赶忙捡起,再一次用帕子包好。
他向李锦拱手请罪:“属下失手,这么重要的凶器,没拿稳,请王爷恕罪。”
凶器?
闻言,黄良平白了脸。
李锦不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放在一旁。
那之后半柱香的时间里,整个归来阁的大厅中安静得可怕。
黄良平的神情与方才大不相同。
他看着沈文手中的帕子,心里七上八下。他十分肯定,刚才确实是瞧见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滑了出去。
他额头渗出汗珠,抬眼瞄了李锦一眼,脑海中全是方才对话中的各种细节。
已经去过陈家的靖王,擦地而过的凶器匕首,那个说看到他的目击者,以及陈兰……
黄良平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渐渐失了方才那胸有成竹的模样。
至此,李锦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他故意叹一口气,甩开扇子,笑意盈盈道:“黄良平,道理其实很简单,你是个上门女婿,可那死的,是陈兰的亲哥哥,是陈家的嫡子。”
李锦起身:“敢问没了你黄良平,对陈家有什么损失么?”他睨着黄良平的面颊,将他的心理压力,拉到最大,“只怕不仅没有损失,你的娘子还能分得本该分给你的那一份家产。”
西市,归来阁。
李锦这简简单单的“问问而已”,就在黄良平恰到好处的“失控”中,画上中场的逗号。
他什么都没有再问,抬眼向着苏尚轩微微颔首。
两人极为默契的,将已经被推到悬崖边,只需要再加一把力就能开口的黄良平,用彼此都明了的眼神,完成了交接。
“宋公子。”李锦看着依然站在一旁许久,不言不语,面颊带笑的宋甄,清清淡淡地说,“本王今日还有要事,之后便麻烦宋公子配合六扇门了,可好?”
宋甄颔首,恭敬行礼,没有说话。
李锦见他了然,便将扇子收起,带着周正和金舒离开。
直到出了归来阁,金舒才将憋了半天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不继续审下去了啊?”
情势大好,两番拉锯都已经到了开口的边缘,为什么突然停住了啊?
李锦抬眸,睨着她的面颊。
金舒顿了顿:“我是说,都已经找出他的心理支点了,就一步之遥,推一把就能结案了啊!”
李锦不言,反倒是从袖中抽出那一把白玉镶嵌金丝的笛子递给她:“拿着。”
金舒一怔。
这笛子她见过,是初次在锦华楼见到宋甄时,他别在腰间的那把。
“别在腰上,越显眼越好。”李锦的手抬得又高了一点。
金舒不明所以,一边拿过笛子,一边继续追问:“门主,刚才他都已经……”
话说了一半,李锦黑扇的扇柄,稳稳压在她的唇上,堵住了金舒后面的话。
他一声轻笑,瞧着金舒诧异、不解的模样,半晌吐出来一个字:“笨。”
马车停在两人眼前,李锦似笑非笑的掀开车帘的,轻声说:“我们没有足够的限定条件,就需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逐渐丧失自信。”
他浅浅一笑:“你连心理支点都懂,不会不明白限定条件的意思吧?”
说是限定条件,其实就是证据。
那种让黄良平,无法反驳,编不出谎言的证据。
金舒愣了,站在马车边。若不是周正唤了她一声,她还有些恍不过神来。
李锦说得对,现在一切的结论都只是推测而已。
方才的审讯,靠的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诈敌,若是黄良平自己不主动开口,那么李锦说的越多,反而暴露出他其实知道的很少。
就算李锦已经找到了能够动摇黄良平内心的关键点,可若是他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还就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用刑?不是李锦的风格。
马车悠悠晃晃,先是停在了六扇门,李锦亲自带出了案子的几样物证,而后直奔陈府。
夕阳西下,灿金色的光芒,洒在白墙青黛的街头巷尾。
天空上浓墨重彩的红,如渐变舞动的丝绸,引领着澄蓝的天幕,向着太阳奔去。
马车上,李锦撩开金舒身后的帘子,小声知会她:“一会儿,太子也在。”他说,“没有必要的话,不要跟他说一个字。”
说完,他又顿了顿,补了一句:“也不许冲着他笑。”
瞧着金舒一头雾水的样子,李锦笑起:“听懂了就吱个声。”
“哦。”金舒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蹙眉挠了挠脖子,应下了这莫名其妙的特殊要求。
李锦的担心不无道理。
严诏专门讲过,金舒笑起的时候,女相尽显。
太子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若是被他瞧见,恐要出大事。
马车停在陈府门前,天空残阳如血。
李锦下车后站在广亮大门口,微微蹙眉。
他本意是想待天色黑透之后再来,可以借着夜色,让太子看不清金舒的模样。
在夜幕的掩护下,也方便暗影躲过太子护卫的眼睛,探一探这陈府。
可显然,来得早了些。
陈文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从府里迎出来,老老实实的拱手行礼,将姿态又一次压得很低。
李锦故意话里有话的歪酸他:“陈大人可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笑起,迈过门槛,头也不回地问,“太子呢?”
身后,在上书房里吃了一口闷气的陈文,压着自己的火说:“太子殿下已经久候多时。”
话音刚落,就瞧见太子李景正站在陈家的回廊口,冰冷冷的注视着李锦。
“李锦给太子殿下请安。”
他身后,金舒和周正,并排行礼。
那一瞬,太子的目光穿过李锦身侧,一眼瞧见了金舒腰间的那只白玉的笛子。
他注视了很久,才淡淡说了一句:“免礼。”之后转身,向着陈家小女儿的院子走去。
李锦眼角的余光瞧了金舒一眼,见那把笛子确实被她别在腰间,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听闻,你上个月又去江南,带回了一个仵作。”忽然,太子走在前面,侧过身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