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周正一声大喝。
他的声音,让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懵的陈文,回过了神。
陈文赶忙上前两步,一把扯着陈兰的手肘,怒吼道:“你发什么疯!竟然敢对靖王殿下无理?你是不想活了么!”
陈兰一愣。
靖王?
六扇门的靖王李锦?
谁知,陈兰在得知来人身份后,面颊更是狰狞。
她抬手推开陈文,一转身又抓起一只木凳就要扔过来。
可这次,她回头的一瞬,举着凳子白了脸。
周正的刀尖已经抵在她的喉咙正中,他浑身迸发出的杀气,让叫嚣着“非礼”的陈兰,一下怔住了。
方才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眨眼之间,消了一半。
陈兰面露惊恐,撑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不仅她吓到了,陈文也吓到了。
“周大人周大人!”他忙站在陈兰身旁,哀求道,“小女失去哥哥受了些刺激,并非故意而为,周大人切莫走了刀啊。”
说完,又看向一言不发的李锦,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
这是陈文,平生第一次主动跪在李锦的面前。
这一跪他放下了多少傲气,陈文知道,李锦也知道。
“陈大人不必紧张,突遭变故,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本王也理解。”李锦依旧站在门口,未动分毫。
周正的刀尖,也依旧抵着陈兰的喉咙,一点收手的意思也没有。
他不收刀,陈文不敢起来。他不收刀,陈兰也不敢动。
唯有李锦,不慌不忙,站在门口,冲着里面环顾了一整圈。
半晌,他才带着笑意问:“陈姑娘,你家相公呢?”
举着凳子一动也不敢动的陈兰,双臂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面颊刷白,颤颤巍巍道:“他,他不在府中,他去下棋,多日未归了。”
“下棋?”
“正是。”陈兰说,“西市的归来阁,他常去那里下棋会友。”
李锦点头,转身睨了金舒一眼,压低声音询:“看清了么?”
站在身后的金舒,自进了陈府开始,眼神就一直游离在各个家仆的身上。
直到刚才眼前上演这闹剧时,她在专心致志地寻找那个惯常左手的人。
金舒没有说话,在李锦目光的注视中,先点了下头,再摇了摇头。
看清了,但没有用左手的那个人。
不论是刑部侍郎陈文,还是方才砸了一系列东西,正举着木凳的陈兰,都不是左撇子。
她拿东西是右手,投掷也是右手,侍女阻拦的时候,她将众人推搡开,用的也是右手。
不是她。
李锦了然,这才看向陈兰,继续问:“你哥哥平日与谁有争执,你是否知晓?”
问到这里,陈兰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小步,仿佛是回避着什么。
她咬着嘴唇,思量了许久,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那样子,说不上欲言又止,却又显得有意在隐藏什么。
李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半晌才抬手,唤了一声:“周正。”
随着他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陈兰脖子前的那把唐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唰的一声收进了刀鞘里。
“陈姑娘要是想到什么,记得告知六扇门。”
李锦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睨着从地上艰难起身的陈文,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多问无意。
陈兰显然在用所谓的情绪不稳,隐藏着什么事情。
可眼下,若李锦没有先找到端倪,大抵上是撬不开她的口的。
撒泼打滚是一种战术,但并不长远,不仅对她不利,还从侧面印证她心里有鬼。
李锦等在外面,直到陈文艰难地迈出院门,才转过身睨着陈文的面颊:“你这小女儿,与被害人之间有过节?”
陈文一怔:“没有吧?”
那模样,一脸诧异,让李锦背手轻笑道:“陈大人,您这是问谁呢?”
没等陈文再开口,李锦便直接说道:“二少爷生前住哪里?本王想见见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家仆。”
陈文虽然爱子爱女,但显然,对他的两个孩子,都不足够了解。
陈家二少爷和什么人有过节,陈文兴许不清楚,但二少爷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许会知道。
陈文犹豫了半晌,领着李锦到了陈枫生前居住的院子里。
不多时,家仆们聚在了一起,面面相觑。
李锦坐在院子正中的八仙椅上,瞧着眼前总共四人,眉头微簇。
四个人,看不出谁是贴身的侍从,谁是扫院子的三等家仆。
他们的衣着明显比其他院子见到的那些要好,甚至有些还戴着佩玉,穿着锦缎。
这让李锦有些无从问起,他目光从众人面颊上扫过,有些诧异的询:“只有你们四个?”
“回靖王殿下的话,只有我们四个。”站在正中的家仆说,“二少爷心地良善,虽然贪玩了些,但平日体恤我们得很,知道我们上有老下有小,需要银子。所以院子里的事情,我们四个人能搞定的话,他就没有再添人手了。”
这么说,李锦就懂了,他端起一旁的茶盏,看着也站在院子里的陈文:“陈大人回避一下吧。”
陈文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有些愤愤不满,踟蹰了一息,还是转身出去了。
他心里不舒服。
尤其是方才,周正拿着刀指着自己的女儿,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陈文走到门口,转身招呼一旁的管家,压低声音吩咐道:“你现在马上去太子府,就说靖王在这闹了一出非礼的大戏,还用刀威胁我女儿。”
说完,他拍了下管家的肩头,催促道:“快去。”
院子里,金舒和周正将大门关上,李锦喝了半盏茶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谁是贴身侍从?”
方才说话的那个男子,上前了一步:“我是。”
李锦抬眉:“讲讲,你家公子平日与谁闹矛盾?”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几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目光有些闪躲瞧看着别处。
此番模样,便更是坐实了李锦的推测。
兴许与这陈家二少爷矛盾最大的人,就在身旁不远的地方。
侍从沉默了许久,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斗争,叹息道:“我们家少爷,与老爷,还有小姐,甚至姑爷之间,都或多或少有些矛盾。”
他显得十分无奈:“老爷毕竟是读书人,而今又是入朝为官,仕途坦荡,是多少人向往的存在。但少爷一心想要经商,在此事上与老爷可以说是吵得不可开交,险些决裂。”
不难理解。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在本就如一块老古董一般的陈家,体现得无比具体。
不管是阻碍验尸也好,还是规划子女的事业也罢,无时无刻渗透着一股老学究的气息。
金舒站在这群人的一侧,眼眸却一直在他们身上仔细查验。
趁着李锦问话的功夫,她一直在找那个惯常左手的人。
眼前,家仆摇了摇头:“同大少爷还算好些,大少爷经常会带吃的用的来看望少爷。可心地善良的大少爷人在国子监,并不常回来。”
“所以少爷一个人,常常面对的就是老爷和小姐的夹击。”
他说到这里,抬起左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
抬手的一瞬,胳膊上一道明显的新伤痕,引起了金舒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