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黑暗、狭长,摸索着洞壁爬了很久,仍然没有触摸到尽头。
暗巷里的喧嚣声已经逐渐远去,狭窄的世界里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触手黏腻潮湿的洞壁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元戈起初并不知道这里会有一个洞,她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暗巷里不干不净的,如今既来了,眼看没什么收获,她也不愿无功而返,于是便决定先躲起来,趁着所有人离开之后再好好探查一番——那个凌乱堆放的竹竿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于是元戈趁着金彧年和摊主争执的时候,让鉴书带着自己闪身躲进了竹竿的竹篓后头。
谁知,看到了这个黑漆漆看不到尽头的洞口。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巷道的走向开始往上了,元戈察觉到前面的鉴书顿了顿,偏偏太过于窄小的巷道里她们两个女子爬起来连个头都不能回,她们又不知道身处何处,也不敢贸贸然开口说话,元戈只轻轻拽了拽对方的衣角,示意她继续往前。
又爬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走势愈发陡峭,滑溜的洞壁上明显还有些未曾干硬的抓痕,痕迹很新,摸着那些手掌应该不大——也是,这么小的洞,身形健壮的成年男子定然是爬不进的,要么是小孩子,要么是身形瘦削的姑娘家……
姑娘家。元戈越发拧了眉头,总觉得这条巷道那头,连着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继续向上,这次没爬两步,面前的鉴书突然停了,她窸窸窣窣地靠着墙壁,露出一方不大的空间来,从前面透过一线微薄的亮线,那亮线其实并不是很明亮,倒像是无边黑夜里的一抹月色。
元戈声音压得低低的,“郊外?”
鉴书摇了摇头,随后才想起来对方不一定看得到,只尽量往后缩着身子,“不一定,从两个圆孔里透进来的。少夫人,要不,您待在这里,奴婢先过去看看?”
虽然不放心这小姑娘自己过去,可现下的情况是自己跟着去的话,但凡有点变数,鉴书想要逃回洞中都可能被自己堵住……倒不如拉开一点距离,给她发挥的空间也算进退皆宜。元戈点点头,从头上取了簪子递给她,“给,拿着。这里头有毒,要用的话按着红宝石,一击毙命。”
对方接了簪子,叮嘱了一声自己小心,才以极轻极缓的速度爬了出去,她在洞口停了一会儿,透过其中一个不算小的孔洞往外看去,蓦地一惊……这是!
“少夫人,是当初那个破庙,钟小姐也在!”声音仍然压着,但到底是因着四下无人,不免提高了几分……
……
子时。
宋闻渊带着疲惫之色从北镇抚司回来,一边捏着自己的后颈,一边往落枫轩来,想着这个时辰小姑娘定是睡了的,他看一眼再走,谁曾想见到了坐在院子里的许承锦和站在院中垂着脑袋一脸“我错了我来负荆请罪”的金彧年。
此刻月色正好。
以至于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在夜色里仍然清晰可辨。
宋闻渊脚下微微一滞,胸膛里突然就不可避免地狂跳了起来,出口的声音都变了,沙哑干涩。他问,“你们这是作甚,浅浅呢?睡了吗?”
金彧年毫无预兆的,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给跪了,撕扯着嗓子扬声唤道,“宋闻渊,我有罪!你要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反抗!”
那边,许承锦慢慢撩了眼皮子看过来,少年高高抬着下颌,咬着腮帮子闭着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宋闻渊没说话,垂着眼看他,气氛沉郁压抑到了极点。
半晌,他倏地笑了笑,“哦?金小爷说什么呢?好端端的跪我作甚,这老爷子知道了,龙首拐杖可不得打我身上来?说说看,怎么回事?”不疾不徐的语调里,泛着冷意,像是掺了冰渣子的冷,许承锦紧了紧手里的扇子,仍然没说话。
“我!我我!”金彧年死死闭着眼睛,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原则,声音吼得比谁都高,“宋闻渊!我、我想去找钟微,我、我带着小嫂嫂和许承锦一起去找钟微……结果、结果钟微没找到,小嫂嫂也丢了!”
话音落,劲风席卷而至——
“叮”地一声,金属撞上玉质的扇柄,堪堪打了个平,劲风刮过金彧年的脸颊,半缕发丝幽幽然地落了地,面颊之上一道血痕缓缓沁出,然后才有痛感后知后觉。
许承锦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宋闻渊,往日风流半点不剩,声音淡淡的,“他也是好心,想着将钟小姐找回来。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你现在将他杀了温浅也不会回来,当务之急是什么你不知道?何况,有鉴书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事才是……等人回来了,要打要杀,我都不拦你。”
廊下步履蹒跚走来一只小白狗,像是还没睡醒似的,步下台阶时摔了个头先着地,跌跌撞撞爬起来,走到三人跟前,不轻不重地叫了声,“汪。”
攥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宋闻渊到底是缓缓松了手,软剑脱手如银链落地,温小白吓了一跳,又“汪!”的一声往后跳去。宋闻渊瞥了它一眼,收回目光问两人,“人是哪里丢的?”
金彧年一直到这时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委委屈屈地说了句,“暗巷。”
子时已至,宋闻渊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身后跟着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的炎火,走了两步,回头瞪向正准备爬起来跟上去的金彧年,“你留下!跟着作甚?还嫌丢的人不够多是不?”
金小爷被他一个眼神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温小白比方才腿脚利落了许多,蹦蹦跳跳跑过来,围着金彧年轻嗅,汪汪地叫唤着,偏偏金彧年这会儿惊魂未定,哪里顾得上它?正兀自愣愣出神,就听“咚”地一声自院外响起,像是什么东西落了地,然后是脚步响起,开门声,说话声……声音微低,悦耳……
仿若天籁。
至少,在金彧年听来,比天籁还动听……他“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