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有意识时,无双感觉自己好像躺在粘腻腻的地面上,眼前朦胧,什么也看不清。
她艰难地抬起手,却发现身体近乎粘在了地面上,一扯下来,皮肉便会脱骨。
光是想想,都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
无双第一反应就是想停下来,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谁曾想她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一眨眼的功夫,手就被毫不犹豫地抬了起来。
无双:“……”她怎么不知道她对自己能这么狠心!
就像是印证她的想法似的,一息后,映入眼帘的那双手,骨骼分明,血迹斑斑。
不对劲,她没感觉到疼!
这根本不是她!这分明就是个少年的手!
无双被这一幕刺激到,思绪流转,记忆猛地回笼。
对啊,她明明记得她在书房看着生死簿,然后不小心睡着了,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难不成,她这是误入了生死簿中?
很显然,眼前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无双肯定下来,这一定是生死簿中谱写的某个人的人生。
虽说这里的空间是独立于外界,完全静止的。
可即使这样,无双也不想陪着别人,走过这何其漫长的一辈子啊。
但无双没有选择,因为下一秒,她便不受控制地艰难起身。
她的意识漂浮在这人的身体中,除了看,其他竟什么也做不了。
在她的视野中,那少年缓缓起身,然后低头,看向自己腹部插着一把剑。
这是无双第二次感受到震惊……
那柄剑简直是无双见过的最为华丽的剑。
剑身刻有栩栩如生的花纹,有如龙腾云际,有如凤舞九天。每一道图案上,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剑刃上反射过一道光线,无双的意识用尽全力想往外钻,巴望着能看清这个人的脸,可角度不允许,剑刃上,只反射到少年脖颈位置。
她的意识漂浮在少年脑海中,只能见少年所有。
她见到,少年那白皙的脖颈下方,有一颗红色的痣。
一颗痣而已,没什么好顾及的。反而是周围的场景,让无双骇然大惊。
这是无双第三次震惊……
周围的一切被白骨堆积,空气中依稀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朽木丛生,破败荒凉。
再度抬头看去,上面是一片不见阳光的黑暗。
那时的痕还未曾开启,更是不见一线天光。反而是遍布半空的鬼火,在风中颤颤,几乎遮蔽了全部视线。
无双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停透着阴森凄凉的风。
若是她没记错,这个地方,师傅曾经同她讲过,这是冥界的地盘。
这个地方,叫做生关死劫。
来到这里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无双不由怀疑,她附身的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带她来见这么大的世面。
这人不仅被捅了一剑,还处于生关死劫中。
是不是就证明,她的意识快要离开生死簿中了。
哪料,少年的手执起剑柄,将那柄剑从身体里一寸寸抽出。
无双腹诽:看来他是嫌自己死的慢了,把剑拔出来,血流的不就更快了,插上好歹还能多活一会。
下一刻,少年手持那柄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他的鲜血沿着剑刃流淌,如同一条红色的溪流,蔓延开来。
漂浮的万千鬼火察觉到了这儿的动静,都纷纷赶来。
火焰不停地在变换各种形态,似是开心极了。许是它们太久没见过活人了,所以新鲜的不得了。
鬼火灼人,外焰轻轻一扫,便在少年身上留下深红的痕迹。
片刻后,那块皮肤破开,四周焦黑,露出鲜嫩的肉。
无双想想都觉得疼,可那少年却不以为意,执起手中剑,欲向鬼火砍去。
无双在心底呐喊,奈何少年听不到。
她想要提醒,他不要再激怒这些鬼火了。
鬼火无身无魄,伤人的法器压根对付不了这些鬼火。
激怒它们,只会迎来他们更加严重的报复。
果然,须臾后,鬼火便开始拼命地袭击着没有反抗余地的少年。
它们灵巧穿行,伴随着咯咯刺耳的笑声,一会在少年身前,一会在少年身后。
它们越是看少年无可奈何,它们就越是兴奋!
鬼火们怨气横生,睚眦必报,在他身上灼烧了数不清的伤痕。
明明多年前的因,可这些鬼火,却将果落在这个无辜的少年身上。
这样的酷刑,无异于凌迟刮骨。少年身上的伤遍布全身,甚至多处隐隐可见白骨,燎烧成炭黑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衣不蔽体。
这里是漫漫黑夜,除了鬼火相伴再无其他,每一秒都过得十分漫长。她光是从旁看着,感受着,都觉得心理上、生理上承受着无法负担的重量。
若是她,恐怕早就一刀刺死自己,一了百了算了,何必受这份苦?
这样顽强的求生意志,给无双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若是生能有这样的勇气,那死亦何惧?
终究,在两方能力并不对等的情况下,少年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仰头倒下了。
鬼火们在他的周身颤颤,仿佛是幸灾乐祸的挑衅。
可这一次,少年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没有向当初那样咬牙反抗,似乎是死了。
无双心里沉重地如同压了块石头,又不想少年死。又想让他快些解脱。
转念一想,也是,这样的酷刑,就算不是被鬼火烧死,也是活活累死了。
她默默想着:有缘认识他,幸甚至哉。
待离开生死簿后,一定要记下这少年的名字,多多给他烧纸到冥界。
他死前遭太多罪了,无双只希望他在冥界能过得相对好些。
鬼火们铺天盖地凑过来,泄气似的发狠在他身上烧,还发出阵阵得逞的坏笑。
整个山崖下回声不断,奸笑漫漫。凄惨沥沥。
无双恨的捏紧了拳头,这样的行径,已经无异于虐尸了。
若是她此刻能有所作为,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带这个少年走!
……
“很开心嘛?”一道沙哑的声音陡然响起。
哪来的声音?
无双诧异到难以置信,但现实又明确的摆在眼前。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那是这么多天,无双第一次听见他开口。
他还活着!!!
这个结论,让她既觉得不可置信,又觉得理所应当。
对啊,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这么不信命、不服输的少年,怎么可能曝尸荒野、受人折辱呢?
他怎么甘心呢?
无双的喜悦瞬间盖过了想要离开生死簿的心情。
她希望他赢!她只希望他赢!
他一定要赢!他一定会赢!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坚定有力,压过鬼火的讥笑,仿佛是提前宣告胜利的擂鼓。
少年脚下的风升腾起,吹起他的衣袂和发丝,一点点愈合了他满身的伤。
片刻后,那风陡然卷起硝烟,以少年为中心,向四周爆发出极强的肃杀之意。
万千鬼火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逃,却又无处可逃,只听鬼哭狼嚎席卷耳畔。
那力量覆盖了整个生关死劫,地动山摇,所有的一切在这磅礴力量下,都显得渺小,都显得黯淡失色。
犹如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中,无处逃逸,无处躲藏。
少年就在这狼藉的最中心,眼角泛黑,勾人摄魄。
宛若涅盘,他在无解的死局中开辟生机,在废墟的灰烬中迎来重生。
少年的一身衣衫烈焰如火,随着额角流下的血,勾唇缓缓笑了。
那一刹那,亦如神只,亦如鬼魅,亦如妖孽。
他执着剑,用剑尖指向身旁嘤嘤痛哭的鬼火,说:“尔等,开路。”
万千鬼火聚为一团,一条道路在黑暗中修炼显现出来。这条道路被鬼火的光芒照亮,延伸至远方,仿佛是连接着两个世间的桥梁。
这条路,是再生之路。
鬼火开路,万物臣服。
此后六界,名声大噪。
自此,魔王生。